小雪如风絮,断断续续下到深夜,积雪始终未能覆盖地表,只在石板缝隙中留下些许微不可查的印记。
人观雪,雪亦观人。
容宣给萧琅披上外袍,与她在贤德殿檐下站立良久。他偷偷瞄了萧琅一眼,忽然猝不及防地低头亲了上去。
萧琅被他吓一跳,余光瞟见老神在在佯作未见的容恒和宫人,双颊一下红到耳根,“众目睽睽,你怎地如此不知羞耻!”
“我知廉耻便足矣,甚羞不羞的。”容宣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行止甚至越发放肆。
萧琅十分难为情地自怀抱中挣扎出来想要跑开,谁知她脚底一滑,又跌回了早有准备的容宣怀里,一下撞上对方的胸膛,这下连脖颈也红了起来。
“呀!怪道夫人方才如此,原是想着投怀送抱,真可谓奇哉妙也!”今日扫洒廊下的宫人实该重重赏赐才是!容宣眼睛一弯,将人捞住抱起来,“承蒙夫人厚爱,好意难逢,却之不恭,那君子便不客气啦!”
“容宣,你能不能要点儿脸,你怎么跟那赵韦似的?”要脸的人都是一样的体面,不要脸的人各有各的无耻。
“瞎说!赵韦都多大年纪了,哪能跟你家君子我相比!”容宣自觉尚有底线,比不得赵韦上不封顶且没有下限。
萧琅一噎,懒得再反驳他,但心里立马有了小主意。
时至次日,不知什么时辰,容宣在梦中被一股大力摇醒,他一脸茫然地坐起身来,身边并没有人,再四下寻摸滴漏,亦是一无所获。
萧琅将纯钧拍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君上,您该起床练功了。”
“啊?”容宣挠着头,困得睁不开眼睛,他闭着眼问是什么时辰了,问罢不等有人回答便又躺了回去,“明天再练,今日休息。”
“到你练剑的时辰了!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这般消极怠工怎么能行,你连武功都不肯认真修习,文治还能有指望吗?”萧琅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起来,给他套上衣裳又胡乱擦了擦脸,便要将他推出门去。
容宣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开牖瞄了一眼,摇了摇头,“外面天还是黑的,应当未及寅时四刻,等卯时再说……”
“冬日天亮得晚!”
“那也太黑了……你别是诓我……”
“外头阴天,你看我都起来了,你想想这得是甚时辰了!”
“……说得也是。”
容宣揣着纯钧稀里糊涂地被赶到了宫院里,心里迷茫又狐疑,他与往日是同一时辰起身,今天怎么瞌睡得这般严重,连萧琅都起来了,却不见容恒来喊他,难不成容恒昨夜也睡得很晚?
他寻思不明白,脑子里装满了米糊,脚步蹒跚地走到树下的石头上坐着,将脸枕在剑柄上打瞌睡,他想着先眯片刻,过会儿再练。
“华渊,你怎么能偷懒呢?”萧琅趴在牖上托着腮,眉目间无尽忧愁,“临别时叔孙先生很担心你,便向沉皎打探你勤劳否、认真否,我看啊,过不了几日叔孙先生怕是又要……”
此话犹如冰水灌顶,容宣立刻来了精神。萧琅的话让他想起了上次因为唆使龙非糊弄人而收获的来自叔孙文的“悉心教导”,登时大受激励!
萧琅盯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合上牖睡觉去了,藏在角落里的滴漏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在寅时二刻的横线上。
容恒到点即醒,无论四季,他打着哈欠打开殿门,猛然瞧见廊下有个人影,吓得他差点喊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容宣,正抱着剑坐在阶上,闭着眼不知在寻思什么。
这才寅时四刻,容宣竟起得比他这个随从还早,这哪能行!容恒赶紧上前询问,“君上起身如此之早,难不成昨晚又失眠了?”
“这还早?”容宣无精打采地瞄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君上早起了半个多时辰呢!”原来这便是勤奋辛劳的人,容恒自叹不如。
容宣没有吱声,忽然睁开眼站起来往殿内走去,“阿恒你再去睡会儿,不必着急起。”
“啊这……”容恒欲言又止,又是奇奇怪怪的一天。
明德殿内,秦俭与明义、卫巍枯等了两个多时辰,近午时方见容宣惊慌失措地冲进来,那人看到六道灼灼目光不禁有些尴尬,朝三人讪讪一笑。
秦俭见他眼底青色便有些担心,“叔父难得起晚了,是昨晚熬夜了吗?公文再繁冗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明义掩口轻咳一声,说出来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君上,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少熬夜为好,熬夜……熬夜不如早歇。”
容宣剜了他一眼,心里却频频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