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之却认为并非如此,“他断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他此举应是为了斗香大会,顺手也往你这送人。”
“私舶来的高丽婢如此众多,他是哪来的自信以为我不会查他?”
“他可以说是花钱在黑市买的,黑市交易一直都有,屡禁不止。等你去查封之时,人早就跑光了。即便这私舶是顾衍自己的,他也能撇清干系。而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他这一天送往各府的,大致有二十名高丽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赵新严想发作,可是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不肯同流合污,最后的结局只会是自己被排斥在外,而不会因此而风清气正。
世事如此,若非证据确凿,铁板定钉,否则他也无法撼动顾衍分毫。
“查了顾衍这么多年,还是千头万绪。明明知道顾衍与私舶有关,可还是找不到他的把柄。”弃之冷漠的笑意挂在嘴角,“方氏那桩案子,本可以再继续往下挖一挖,将顾家掘地三尺,可方氏死了,叶临风发配充军,顾衍沉寂多时,机会就这么没了。”
赵新严深深地叹了一声,“顾家在泉州城根基深厚,不比沈家差。可沈家在沈老爷家当家时,也没少和海盗、私舶勾联,你入沈家,也不是抱着这个目的。尤其是沈家那个偏院,鱼龙混杂,官舶私舶从不相问。别看那个偏院的管事不打眼,单凭他能平衡整个偏院,令所有人相安无事,又基本上能把人都送上返航的船。”
弃之深有同感,“看得出来,沈家不是还不起沈严五万贯的债务,只是不想这么快还清。沈老爷子从家中拿出来的香料,都是上色,库中应该还有不少的禁榷,来路应该不是很正。因此,眼下他也不敢拿出来公开售卖。”
“你说,沈家这位大娘子,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呢?”赵新严望向一脸肃穆的弃之,“她执掌沈家五年,不可能一无所知。”
“很难说,她对沈家来说,始终是外人。有些事,她不一定知道。她若是知道的话,为何还要一心把那船破烂货卖掉,只需要暗中把库存出手,还上那五万贯。又何必大张旗鼓,受尽屈辱地找我这样一个牙人。”
赵新严却道:“你焉知她找你不是为了卖库存的香料?你的佣金极高,为了那船破烂货确实没有必要找你。难道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弃之回了他一句:“你想多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杜大娘子乃是杜少言之女,当朝大学士,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自幼所习,非你我这般之人所能相比。”
弃之抬头饮了一口酒,“都说了,她不是。她只是……”
对,她只是想离开沈家,可外人从不知晓她的艰难。随意的揣度,有意还是无意,似乎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味。
即便是如赵新严这般貌似正直之人,也难免有失公允。
弃之一身酒气地回到沈家,看到大门口坐着一人。灰袍素服,目光迷离。她的脚边放着一盏青灯,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从他脚下到她身边的路。
他快走两步,直着他的身影将她娇小的身影覆住,“你为何在此?”
杜且抬眸,逆着满天星光,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你回来了?我在等你一起喝酒。”
“酒呢?”弃之问。
杜且笑了,笑容清浅,却比往日多了一分妩媚,“还没开,不知道要喝什么。可你似乎喝了许多。”
她虽然没有章葳蕤的狗鼻子,但她对酒的味道十分敏感。
她沮丧地说:“原来你已经有别的酒友了。”
弃之微微皱眉,想要开口解释,可理智告诉他,他们不过是雇佣关系,他只是借宿于此。仅此而已。
“是我的酒不好吗?”她的语气依然不佳,“还是我酒品不好?”
弃之在心里摇头,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便是因为我这个人?”她望着他,倏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是我哪里不好吗?还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努力地经营香坊,努力地维系沈家,努力地赚钱还债,努力地想与你成为知己好友。可是到头来,你们都看轻我。只因我是女子,对吗?”
弃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大娘子言重了。小可今日有些事情,回来晚了。”
“你方才迟疑了!”杜且是何等敏锐之人,在他接连的沉默之时,她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弃之无从解释,“小可只是喝多了,怕冒犯了娘子。”
杜且却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你是何等海量之人,却说喝多了!”
她从来不是胡搅蛮缠,乱使小性子之人,今日脾气却上来,非要与弃之计较。
“小可陪娘子喝酒,娘子想要喝什么,小可去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