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咄咄相逼,“你说喝多了,现下又说要喝,说明你方才是说谎,对与不对?”
“对,小可撒谎了。”弃之只能投鼠忌器,不再挣扎,“小可不仅回来晚了,还与人喝了酒,怕被大娘子责罚,因此撒了谎。还请大娘子原谅小可,小可以后绝不再犯。”
杜且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之人。只要弃之放低姿态,她便不会再计较。可若是弃之继续固执地僵持,她一定会与他一犟到底,非要论个短长。
她的气顿时消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生气。
“算了,是妾强求了。”杜且轻叹一声,立刻转开话题道:“你可知今日南外宗发生何事?”
弃之回道:“知道。顾衍今日往各府都送了高丽婢,大致有二十名,还有十名昆仑奴。”
“对此,你怎么看?”
“为了监造司之名,为了斗香大会的最后胜利。”弃之还是有所保留,“可以说,香会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杜且又坐在原处,清冷的脸庞在月色下犹显疏离淡漠,连眸光都是蒙了一层清辉,“原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弃之不得不承认,“这是不争的事实。在此之时,今年官衙的香会,不管出何题目,最终获胜的都是顾氏。方氏死了,可顾氏还有别的调香师,虽然不及方氏出色,不及方氏用香的高明,但也是顾氏的立世之本。顾氏靠着三代积累下来的香方,在泉州城风声水起,年年订单爆满,早已名噪一时。曾有人言,临安有沉水章,而泉州有龙涎顾。而龙涎又比沉水要贵上数倍,顾氏不上临安,只因天子脚下,龙涎不可乱用。”
“我与章四没有机会吗?”
“有,但不是现下。”弃之并不觉得顾氏能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其他香坊也有出色的香品,但他们都不及顾衍钻营。看看他今日的大手笔,二十名高丽婢,十名昆仑奴,甚至还有还没出手的。不知大娘子有什么?”
杜且迟疑了,“你想让我送礼?可是我没有,除了一身的债务,我可拿不出二十名高丽婢和十名昆仑奴的钱。我若是有这笔钱,我会先还债。而不是用来收买人心。我也明白,想要监造司之名,思归不够资格,可也没有香会还未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的道理。”
“夜深了,大娘子还是进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杜且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走,但也没再与弃之继续说下去。她的抱怨,只是抱怨。她不仅对自己没有信心,对章葳蕤的香品也持怀疑的态度。不是说她不相信章葳蕤的能力,而是章葳蕤的资历太浅,尚未经历过香会的历练,想要让香品与香会双赢,这确实是需要长时间的打磨。
东平王府鸡飞狗跳的第二日,王爷与王妃还是没能和睦相处,王府的气氛仍处于一片阴霾之中,侍从女官都如履薄冰。
可还未到晌午,东平王府炸开了锅。
一众女眷聚集于王府,要求王妃主持公道,而起因正是各府中的高丽婢。
“本来府中有侍婢、侍妾,也不缺这几个伺候人的。要留也是可以,但高丽来的,既不会说宋话,干活也是扭扭捏捏。可一见了官人,人就缠上去。昨夜,妾还没进屋,她倒直接奔官人床上去了。王妃,你倒是给妾做个主。”
说话的人是南外宗香药局正使赵冬觉的妻子吕氏。
“这还不算,昨天夜里,还悄悄送了一名菩萨蛮。”此人是市舶司提举,也就是知府刘慎的妻子申氏。“但是我家那位已经把人送走了,碰都没有碰。也不知道今日又要送什么!王妃,你乃是泉州城内外命妇品级最高之人,妾等投告无门,只能找您来喊冤。若是有人送什么,府里都要收,长久以往,风不清气不正,日后还如何管辖一方民事。此风不可长呐,王妃。”
王妃不知道只一夜的光景,便已是一出又一出的戏。
“王妃,我家的情况有些不同。”在一个个女眷告完状之后,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子站了出来,“妾乃是赵新严之妻侯氏,妾家中贫寒,能否把人送到王府?”
侯氏施了一礼,“家中委实清贫,只有妾与官人,还有小婢一人,养不起娇贵的高丽婢。”
王妃愣了,“你说你家只有一名小婢?”
侯氏点头,坦然道:“养不起。”
“赵提辖接连捕获私盗,所得赏金并不少。”王妃觉得她在撒谎,“高丽婢你可以不要,但不能污蔑你家官人。”
侯氏苦笑,“王妃有所不知,妾身子骨不好,官人的俸禄都花在妾的药费和诊金上。委实没有多余的钱银。”
王妃闻所未闻,“赵提辖乃是皇族,亲眷病痛都由太医主理,为何要另寻大夫?”
侯氏淡道:“妾不懂,妾只知家中清贫,养不起再多的婢子。”
王妃轻叹一声,没再往下问。她想,赵新严是皇室旁支,又不受重用,太医们都惯会看眼色,不出诊不开方,他只能自己去找大夫。
“既是各家都不想要高丽婢,那便把人送到王府来,一起让人来领走吧!”王妃也不想留那两名高丽婢,只是她主动把人退了,显得自己不够大度,没有容人之量。如今是各府女眷闹到她跟前,她做为泉州城品级最高的命妇,若是不能为她们排忧解难,平衡各府的安宁,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来人,一一清点人数,把人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