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听说王妃把所有的高丽婢都送回顾家的消息,心中并没有释然,反倒多了一层隐忧。如此一来,顾衍算是彻底得罪泉州府各级官员的女眷。且不论顾氏是否具有最终夺得香会的能力,他眼下已经成为官员女眷的眼中钉、肉中刺。此计不成,顾衍必然还会有另外的手段收买人心。
离十五的斗香大会还有十日。
杜且虽说没有信心能赢顾衍,但也不想输得太惨。可章葳蕤却信心满满地说,一定要赢,不会让她失望。
而她这些时日,忙于重整沉水记的香工、香坊,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旁的事情。她也可以像顾衍一样,上下打点。以她在泉州城之名和家世背景,她要想走动,定然可以拉到不少的同盟。
可她没有这么做,也不屑于如此。
东平王妃把人送回的当夜,顾衍泉州城最大的酒肆设宴,听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中秋月圆,毕竟那日是斗香大会。可这也间接在提醒这些人,他们应该做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这些官员的女眷可没有那般好相与,人是没有不让去,但狠话却一个个撂下。喝酒可以,其他的自己看着办。
东平王没有去,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而平常这种宴请,他也是不会出席的。顾衍不过是一介商贾,他没有必要迂尊降贵去应酬。
刘慎也没去,他的公务更为繁忙。做为泉州知府与市舶司提举,他理应避嫌,不与地方商贾往来过密。
至于主理香会事宜的香药局正使赵冬觉,更该避嫌。而他向来惧内,不出席也实属正常。
因此,剩下的赴宴之人,寥寥无几。
杜且再度来到东平王府,王妃和吕氏正在喝酒赏月。她似有预料,带了十坛的梨花白。
“阿且来了。”吕氏与杜且同岁,往来不多,但还算投缘,“你这是也打算设宴?”
杜且不禁揶揄道:“只可惜没有美人相陪,这宴不成宴,只有酒还算是不错,入得了两位贵人的口。”
王妃笑骂道:“这梨花白要是不能喝,这城中可就没有酒是能喝的。阿且,这是纯心气人不成?”
吕氏大笑,“以往在京城,没有喝过思凡楼的酒,没想到在泉州城,倒是时常都能喝到。这还要多亏阿且,总算是得偿所愿。”
“这有什么!明日我让人送几坛过去,只是怕你不敢收。”杜且这是明着送礼,顾衍可以大张旗鼓地送人,而她不过就是送几坛酒。用顾衍的话来说,中秋佳节临近,理应普天同庆。既然是庆,无酒不欢。在这个城中,最好的酒只有杜且能如此阔绰地说送便送。
吕氏也不与她客套,“家中正缺酒,我却之不恭了。”
“王妃素喜朝露,前几日外翁差人送了一些过来,不方便直接送到王府,明日我便让人送过来。”
王妃也没有推辞,“我听闻,你那些千日春开过封了?”
杜且不慌不忙地回道:“王妃倒是消息灵通,千日春是启封了,但这酒也不好到处拿着送人,始终是送嫁酒。妾要是送到王府来,王爷还以为妾居心不良。”
送嫁送到成过亲的夫妻处,那岂不是盼着二嫁,不太吉利。
“等改日,妾让章四找一坛,寻个由头给喝了。”
吕氏也凑上来,“听闻你都跟你家中那个牙人一起喝的?你跟人家喝送嫁酒,到底是何意?”
杜且依然是神情淡然,“妾是个酒鬼,一般人都喝不过妾,陈年的千日春又常常能把人灌醉,妾一个人喝也无趣,正好棋逢对手,酒逢知己。”
“为何你不找我与王妃一同喝?”吕氏存心逗她,杜且这些年总是不闲不淡的表情,很难在她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可这并不代表杜且事事都能应付自如。嫁入沈家,一个人独自过活,吕氏不相信杜且像表面看上去的平静如水。
杜且睨了她一眼,“你喝得过我吗?”
吕氏耸了耸肩,“喝不过,也是能喝的,非得喝得过你,才能和你一起喝酒吗?若是如此,还有何乐趣可言?”
“可你都喝不过我了,最后我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喝。一个人喝,又有何乐趣?”
吕氏被噎了一下,仍是乐此不疲地追问:“听闻那牙人面若好女,俊秀不凡,你可是动了凡心?”
杜且似乎早就做好应对这些问题的准备,但吕氏问起来时,她的眼前还是划过弃之那张深邃而精致的俊颜,浓烈却又清冷,疏离却又热情,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对于弃之那份有些特殊的依赖。因此,她对章葳蕤说,那是家人之情,在沈家之人都能称之为家人。她会为了护他与章葳蕤起争执,而事实上章葳蕤并非都是错的,但她不想让弃之因此而受到伤害。可能是因为他的过往,让她心生怜悯,可能是因为他曾那般毫无顾忌地帮助过她,让她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