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庄里,苏漓当真像是个充满好奇的妙龄少女一般兴奋地东跑西窜、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看见什么都要向何玉问一问,一脸天真,活泼极了。
何玉厌恶有钱人,不管善恶、不论长幼,他都一视同仁地厌恶着,但偏偏苏漓是个女人,何玉不好像对待男人那样粗鲁无礼,却也不愿给苏漓一个好脸色,于是就一直板着脸跟在苏漓身后,冷声冷气地回答苏漓的每一个问题。
何玉将厌恶表现得如此明显,苏漓不可能感觉不到,但苏漓却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笑容依旧灿烂,语调仍旧轻快。
从庄里供人居住的地方一直逛到田间,苏漓站在高处遥望辽阔无边的田野,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掩藏住从眼底溢出的锐利。
“这地方可真大啊。”苏漓轻叹一句。
何玉冷哼一声,颇有些自得地说道:“百顷良田,自然辽阔。”
苏漓故作惊讶地问道:“百倾?这么大一片田地,就只有你们家人在打理吗?”
何玉冷声道:“不然呢?你还在这里瞧见其他人了吗?”
苏漓皱了皱眉:“春种秋收时也只有你们家人?”
何玉狐疑地看了看苏漓:“农忙时自然要请人来帮忙。”
苏漓的眉眼微微舒展:“请多少人?”
何玉皱眉:“关你什么事?”
请多少人?他们能请多少人?请人的钱全得他们自掏腰包,可他们一年下来才能赚多少钱?那些钱才够请几个人?
苏漓当即歉然一笑,道:“抱歉,我就是有些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若是冒犯到你了,还请你不要介意,我好像有点儿高兴过头了。”
何玉的眉心皱得更紧,不解地看着苏漓:“有什么可高兴的?”
苏漓又将视线投向辽阔的田野,绵声软语地说道:“我的祖母与我说我祖父生母的娘家是湖熟县的农户,只是她嫁进苏家之后就再没有回过湖熟,我的祖父也从来没有来过湖熟县,祖父的生母念着湖熟县,念着留在这里的她的亲人,祖父虽未曾来过,却也跟他的生母一起念着这里,但他们到死都没有机会来这里看上一眼,如今我总算替他们完成了这个遗愿。”
何玉冷笑一声,道:“她还念着她的亲人吗?可别只是快要死了的时候才想起她的亲人来!”
“何玉!”姚岳低斥一声,“死者为大,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何玉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何家曾经也算得上是这湖熟县里的豪绅,可就因为她,因为她要嫁去苏家,她的爹娘怕她嫁得寒酸日后在苏家受人白眼,便将家里的百顷良田当做嫁妆全给了她,她高高兴兴地嫁去了京城,成了富贵人家的夫人,锦衣玉食的时候可曾想起她那些已经没有良田可以依靠的亲人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这田是给她的嫁妆,可她却傻乎乎地将这田产白白送给了苏家人,她可知道苏家人说要雇佣我们来看管这片良田时是怎样趾高气昂、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又知不知道家大业大的苏家根本就没看上咱们这良田,当年留下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管过这里,连旁人将这田庄产的粮食抢了去都不知道,受两家盘剥,她的亲人怎么可能过得好?!”
“何玉!你……”
姚岳的怒喝才刚起了个头,就见苏漓微微抬起了手,姚岳一愣话就止住了。
苏漓浅浅笑道:“姚公子莫急,也不必指责他的无礼,我倒觉得他说得对。女人的心是极小的,小到只能装下几个人而已,出嫁前,她们的心里除了装着她们自己,还有她们的父母兄弟,可出嫁之后,她们有了夫君,有了孩子,兴许还是许多个孩子,她们的心里装不下这么多人,就只能有所取舍。”
何玉冷声质问道:“所以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那些与她同宗的后人就活该被她舍弃?”
苏漓绵声软语地说道:“是不是活该我不敢说,因为女人跟女人也是不一样的,若换做是我,怎么也不能让这百顷良田成了苏家的东西,这不仅仅是绝了她娘家同宗亲人的后路,也是绝了她自己的后路,这样对自己来说弊大于利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做的。”
何玉愣了愣,越发不明白苏漓到底想干什么。
苏漓也不跟何玉明说,只问何玉道:“现在这田庄里可是由你主事?”
何玉抿了抿嘴,因为搞不清苏漓的目的,所以何玉也不敢随便乱说话了,只回答苏漓的问题道:“祖父年事已高,受不了累,现在不是农忙的时节,父兄都到外面赚钱去了,田庄里暂时由我主事。”
“是吗?辛苦你了,”顿了顿,苏漓突然问何玉道,“现在田庄每年的收成是往哪里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