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解忧公主的和亲队伍已经补给充分,继续西行。
响天彻地的唢呐声和鼓乐声簇拥着近百辆彩车,数不尽的彩幡,耀眼的节杖。
大汉与乌孙的和亲队伍再次要走过牛羊成群的祁连山脚下。
武威郡的各级官员以及各色商人、各阶层百姓都来夹道送行,家家户户都带了自家物产,盛情相送。
人群中有人感叹:“唉,五年一个细君公主。谁家女儿愿意遭这个罪。”
“身在帝王家,从来都是身不由己。食民赋,忠民事而已。”
“就是,听来回的商人说起西域的生活,叫我一个糙汉子吃这些都不习惯,别说娇滴滴的公主们了……”
伊一骑在马上忧心忡忡,眼神四处射杀,自从出了昨天的事,她心有余悸,不敢松懈。
解忧跟冯嫽坐在车里,探出头来跟所有人挥手致别。
这场景,解忧作为现代人完全适应,于是陷入了想象:“这就是明星出席活动的感觉吧,人山人海,粉丝呼唤。挥舞的荧光棒,耀眼的铭牌……”
“公主,公主……”冯嫽看着解忧发呆傻笑的样子,怕不是又得了失魂症。
解忧才反应过来:“啊,怎么了?”
“看你痴呆的样子,想什么呢?”
解忧自然不能说实话:“我是在想细君姐姐当年远嫁乌孙和亲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受到热烈欢送的?边境的人们是不是都能感受到细君姐姐用短暂的美丽,给他们换来了平静富足的生活。不知如今多少人记得?”
冯嫽明白解忧为何伤春悲秋,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听说河西走廊往前的地方秋日风景极美,如果能在那里弹弹箜篌,畅快舞一曲,该是多解意!”
解忧似乎并不能理解,自己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多愁善感起来,或许是长大了些,或许是从细君逝世开始,又或许是她现在的双重身份和双重空间思维还不能够适应……
河西走廊,对于心蓝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大学期间的暑假坐着绿皮火车,跟着阿巧去她家——伊犁。
一路走一路停,武威,金昌,嘉峪关,敦煌……
而心蓝作为解忧,面对自己选择的路,以及未来的未知,像极了没开夜灯的车辆在路上行走,看不了远方,只能顾着眼前。
她没有忘记,曾经与细君和冯嫽在细君出嫁前夜,抢着看的《穆天子传》,关于周穆王西行遇见了西王母的离奇故事,解忧那时候就觉得自己鞠了一捧瑶池的水喝了下去,那西域该是什么味道的……
深入河西走廊,沿途隔一段就有张骞通西域后设计的指示路牌。顺着连绵不绝的祁连山脉,一直走,一直走。
走了五日是这样,十日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指示牌,都会以为走在环型路上,或者是迷了路。
终于,冯嫽指着侧方不远处惊炸起来:“解忧,快看,有河流,有胡杨……”
解忧也是眼前一亮,瞬间缓解了长时间坐在车里的闲闷和视觉疲劳。
初见此景,解忧果真是按耐不住了,连忙招呼伊一:“伊一,跟副使商量一下,连日赶路,人和马匹需要休养。这会子时辰还早,队伍原地驻扎休整吧!”
“好的,只是……”伊一吞吞吐吐,想说又咽了回去,“没事,奴婢这就去告知副使。”
阿提图一听也表示很为难:“此处距离玉门关还有半日路程,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我们今晚必须入关。”
“死脑筋,一根筋,你看……”伊一指着不远处的胡杨林。
阿提图是一介草原糙汉子,并且南征北战惯了,哪里懂这些,一脸懵地看着伊一。
“唉,算了,简直是对牛弹琴。喊你停就停,稍作休整不耽误事儿。”伊一说完吩咐队伍向左停靠在胡杨林边上。
解忧在冯嫽的搀扶下优雅地下了车辇,冯嫽还特意整理了解忧的衣裙。
冯嫽微启唇齿却咬牙说道:“公主,请注意仪态,您可是高贵的大汉和亲公主。”
解忧也是端着身子,笑不露齿,微微示意点头:“知道,知道,我只是坐久了腰酸,抻一抻。”
只是主仆二人生硬的礼数和姿态,确实有点别扭。
伊一已经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来也去搀扶着说道:“公主何苦这样辛苦自己,乌孙迎亲队使者们见惯了草原上摸爬滚打的女子,您保持自我他们不会见怪的。”
这么一撺掇,倒像是解放了冯嫽的天性,她一下子放开了解忧,手指戳了戳伊一的胳膊说道:“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怎么知道我们公主天性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