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谦默默看着石碑上的常仲远三个字,脑海浮现出那张笑意温和的脸。
几人中,裴宴热烈,王庭狂放,而常仲远最是儒雅,学识也最为渊博。
他长长叹息,仿佛呼出心中最后的郁结。
待平复了心情,他说:“你父亲是我这辈子最为钦佩之人,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到了他那里,总能被理顺地一清二楚,后头怎么做也一目了然,所以我最喜欢跟你父亲说话,听听他的见地。”
晚云看他神色稍霁,便给他斟了杯酒,问:“师父过去常与父亲见面么?我为何从未见过师父?”
文谦苦笑,自然是因为仲远对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不敢对他交付太多。因而他们每回见面都安排在山下村子里,只身前来。不要说晚云没见过他,他也是在裴渊的山居里才第一次见到晚云。幸而晚云长得与常仲远有几分相像,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喝了一口酒,还是将责任归给自己:“你刚出生时师父见过你。后来战事频繁,事务繁忙,道路受阻,我便少有走动了,只写信给你父亲。但你父亲逢信必回,有问必答,纵使只有书信,也帮了我不少忙,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我就奇怪了。”晚云困惑道,“我父亲只是山村里的教书先生,哪里知道那么些东西?”
文谦眼角含笑:“你可以把你父亲想成个世外高人,夜观星象,便可俯察万物。洞悉万事运行之准绳。总之他就是知道那么多,我也很奇怪。”
“师父就会搪塞我。”晚云看他开始开玩笑,便知道已经好了大半了。
其实关于的父亲的事,她不是头一回问,但每每问到细里,师父就开始说各种难辨真假的荒唐话,这回说世外高人还是轻的,以前还说过大罗神仙,佛祖转世,紫微星下凡,总之父亲被他吹得神乎其神。
关于他们的相识,更是被文谦描述成千年一遇的奇观,说他曾夜闯一座山,山中迷雾重重,只见去路不见来路,没行一段,好似又回到了原地。他沮丧之时,只见一谪仙般的男子提灯前来,将他带出了重重迷雾。那男子便是她父亲。
晚云在十岁前尚且相信,十岁后就只能回个白眼。
问也问乏了,每回埋怨,师父就像现在一样,笑而不答。
她叹息一声,想唯有可以确定的是,师父和父亲的情谊确实很深。
文谦让她去屋子里转转:“屋子里收拾过好几回了。时间长了,许多东西原本就不能留,何况有一年大雨把屋顶冲塌了,好多物件都泡了水,我便让人把屋子里都清空了,只留下些简单木作家具,你且去看看。”
晚云称是。
房子不大,三进的屋子,中间堂屋为起居室,东厢是父亲和母亲的房间,西厢是杂役房,母亲常在里头做些小手工。她记得母亲曾跟她缝过三个娃娃,叫阿大、阿二和阿三。那娃娃不是歪头就是跛脚,一度把她吓哭。后来父亲去院子里用青草三两下扎了个现成的娃娃,才将她哄好。
想着从前的事,晚云不由浮起浅笑,把一张靠在墙上的榻放下来,拂了拂灰尘,坐下。环顾四周,果真什么都收拾得齐整,只余下案几,榻、床还有几个柜子。
她打开柜子,里头有个竹箩筐,记得是母亲做手工用的。拿出来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有声音。取出来看,是一把小刀,甚是眼熟。
费劲地拔开刀鞘,刀刃已经锈迹斑斑,掉出些锈屑。
她再定睛细看,只见刀柄上有个小小的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