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折的表情变得微妙,他说:“……谢谢?”
方饮摆摆手,抱拳回应:“不客气。”
陆青折:“……”
然后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样,轻笑了一声,脸色看着倒是没之前差了。方饮追在他后面,走到寝室楼下,别扭地吭声:“不临别拥抱一下呀?”
陆青折就抱了抱他,他流露出了一丝犹豫,谨慎道:“我知道的。”
陆青折疑惑:“什么?”
方饮委婉地讲:“知道你前段时间去扫墓……”
本来想安慰陆青折,让陆青折轻松点,没想到陆青折听完这句,整个人一僵,接下来没再给方饮说话的机会。
“我靠,你能想象当时的场面吗?就算他不走,我都不敢开口。”方饮灵活地剥开蟹壳,把蟹壳往桌上一敲,“我做错什么了?真奇怪。”
纪映还沉浸在刚才震惊中,过了好一会才消化:“原来陆青折……等等,你憋着那么大的事儿不说,倒是真能憋住啊?”
“那当然啦。在背后说人家没爸没妈,有点没教养?”方饮犹豫,“你为什么那么惊讶?”
这对正常家庭来说,肯定是一场噩梦。但方饮生活在畸形的环境里,爸妈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席,使他搞不懂纪映的心境,也无法对陆青折感同身受。
在无知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容易伤人。
纪映嗦着蟹腿:“不是,人家没和你说出来,你主动捅破了,这就很没情商!照顾下人家的自尊和**行不行?”
方饮委屈了:“我想开导他啊!”
“开导个毛?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还需要你重提?你可能把他弄自闭了。”纪映说,“准备好搓衣板,去他家里跪着吧。”
发觉纪映不和自己统一战线,方饮越来越不开心,关注的重点也不太对:“他没带我去过他家。”
“哈哈哈哈那你打算怎么整?”纪映问。
方饮答不上话,把手上的蟹肉蘸了点醋,垂头丧气地咬了几口。经过陆青折这么一事,螃蟹都没以往的那么好吃了,没意思。
看方饮那么颓废,纪映抓耳挠腮地给他主意,并感叹:“到这份上了,你还吃得下螃蟹?真不怕把他气死。”
“我早想通了。”方饮说。
纪映道:“通什么了?”
方饮讲歪理:“不该吃是不该吃,想吃了还是得吃。只要他不知道,那这件事对他来说就不存在,咱俩皆大欢喜。”
纪映貌似被这歪理说服了:“哇哦——”
“对吧?”方饮抛去一个眼神。
纪映恍然大悟,为方饮鼓掌:“原来你这是大脑通去了直肠啊。”
方饮翻了个白眼给纪映,这顿饭因为状态不佳,没能一口气吃四只大闸蟹,剥了一雌一雄,勉强解决了馋虫。
他新买了几款游戏,晚上就和纪映窝在沙发上玩。没了陆青折督促,期末将近,别人战战兢兢地复习,他的心思已经在提前庆祝过年。
纪映看时间不早了,有些心虚:“你作业做完了没?我还有文献没看。”
方饮不假思索道:“欢度新春佳节,看什么文献?”
纪映问:“辞旧迎新,你的男朋友还要留着过年吗?”
“我是疯了吗,放着陆青折不要,去拥抱单身?”方饮抓狂,“那我无聊了,谁陪我啊?”
他的无聊不是阶段性的,是一个人了便会感到无聊,方饮全天有一大半时间处于无聊状态。
“你可以找点事情做做。”纪映道。
方饮问:“做什么?”
纪映把手柄一抛:“比如我现在就要去看文献了。”
方饮拖着他不让他去:“文献有什么好看的?”
在他们两方拉锯战时,方饮的手机亮了亮,见方徽恒打电话过来,他力气不禁一松,纪映随即跑到楼上去了,再骂骂咧咧地走下来。
纪映一脸晦气:“赵禾颐也在,我还是暂时在这里避避吧。”
“有事吗?”方饮问。
方徽恒道:“你奶奶发脾气,把针头拔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她?”
方饮本来心里就堵,现在更急躁了。他打开鞋柜的声音很响,赵禾颐在沙发上看书,眉心的朱砂痣艳得似血,被他的动静吵到了,不耐烦地说:“你急着给你爸奔丧啊?”
方饮没好气地回答:“急着给你妈坟头铲草。”
讲话没素质,出门后很快遭了报应,车屁股被人家怼了进去。他把车门甩上的时候,看清对方的脸,噌噌往上冒的火气灭了大半。
是陆青折的朋友,就该是自己的朋友,借此让人在陆青折面前说几句自己的好话,算是拿小老婆的毁容换大老婆的欢心了,也挺值得。
陈从今没想到会这么再次碰上方饮,愣了下,笑道:“不好意思,我开太快了,没刹住车。”
这条路偏僻,多数人来这里是去医院的。方饮问:“看望病号?”
“不不不,我妈说她遇着了无理取闹的病人,被吓了一跳,让我接她回家。”陈从今道,“她是医生。”
“不会是拔了针头往医生身上甩的吧?”方饮诧异。
陈从今说:“你怎么知道?”
方饮无奈了:“那是我家老太太,她老年痴呆,喜怒无常的。不好意思了,下回打针一定得把她的手绑起来。”
“你的车被我撞了,我还能怪些什么?”陈从今道。
见车尾被碾得严重,估计会一边开一边掉渣,他说:“要不然先坐我的车过去,待会再解决这个?”
方饮没怎么纠结,把自己的小老婆开到了一边停下,坐到陈从今的车里。
他说:“你和陆青折这两天有联系吗?”
陈从今道:“唯一的联系是我此时发自内心地感谢陆青折救我一命,看你刚才甩门那架势,我要不是他亲友,真的该挨揍了。”
方饮嘟囔:“我这车买来半年都没到!哎,你会把这事和陆青折说吗?”
“干什么,你和他吵架了吗,需要有个调解员?”陈从今善解人意地问。
方饮为了获得同情,说话说得片面:“我下午给他拨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理我。”
陈从今说:“据我所知,今天他们院上完课后有活动,安检比较严格不让带手机,可能到现在还没结束。”
“这样呀。”方饮垂着脑袋,“你帮帮忙吧,我是不好意思再继续拨给他电话了。”
陈从今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你怎么就断定是我惹他呢?”方饮反问。
“难道不是吗?”
方饮声音极轻地回答:“还真是。”
“等会我和他说说,他兄弟把人家莱肯撞了,让他看着办吧。”陈从今开玩笑。
方饮当真了,喜滋滋地确认:“替兄还债?”
“美得你。”陈从今泼他冷水。
方饮:“……”
奶奶没什么大碍,等方饮到了,她装作副受害者的样子,朝自己的孙子一通抱怨,说话颠三倒四的,语义也有冲突。
方饮去向医生道歉,医生表示理解。阿尔茨海默病发展下去,是会有这么一种表现,在清醒和浑噩之间反反复复,直到最后彻底糊涂,大家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予关怀和理解。
想到以后会变得更加严重,方饮的太阳穴直跳。
他和方徽恒讲:“我觉得她刚才扭曲是非的样子有点讨厌,也有点可怜。”
父子难得有共鸣,方徽恒往病房里瞄了一眼:“她是老了。”
方饮不是能扛事的人,他多愁善感,并为此提心吊胆:“你可要老得慢点。”
方徽恒说:“那是,我还要帮你管孙子呢。”
“不行,你就打打牌吧。”方饮道,“做饭太难吃了。”
医生发现自己儿子撞了病患家属的车,难为情地再三道歉。方饮缩在后座上,强调这没什么事情,哭的该是保险公司。
陈从今把妈妈送回家后,在方饮的软磨硬泡下,打了电话给陆青折,方饮扒在主驾驶座的椅子上,竖着耳朵听。
陆青折语气平静,光听声音,察觉不出他情绪如何。他说:“我刚刚开机,你就打电话过来。”
陈从今咳嗽了一声:“和你说件事。”
陆青折打断:“不要再和我复述你喜欢的人来看你的球赛,还给你递水了。”
陈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