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担心她如此郁积下去真要损了身,好说歹说,才劝动她尝了块糕点。
楚凝温温吞吞咬下一口,不一会儿咀嚼出味道,她贝齿一顿,无表情的面容浮露惊异,低头去看夹在银筷间的黑糖色糕点:“这什么?”
“这是蜜糖芝麻馅的糯糕,听说是皇城特有的。”
云萝当她是喜欢吃,正要开心再说,便见她突然丢了筷起身跑向边柜,翻出那只装避子药的小瓷罐,嗅了嗅,又倒出一颗塞到口中。
“这可不能胡乱吃啊姑娘……”
云萝惊慌的话音刚落,楚凝倏地回过身,嘴里气鼓鼓地嚼着:“一个味儿!”
避子药真是忽悠她的!
“梳妆,我要去东宫。”楚凝懊恼不已,踩着急快的碎步到妆台前坐下,当前的处境,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萝一时错愕:“姑娘出了府,那这病……”
楚凝等不及,自个儿握住桃木梳,长发拢到身前利落地梳理起来:“装久了,左右都是要露馅的,便说是病愈了,去谢过皇后娘娘这几日的汤药,顺便为太子殿下奉茶。”
其实于情于理,她都该要与顾倾尧同行,好在昨夜顾倾尧唤了群舞姬在屋里快活,这会儿还烂醉着。
有那么一瞬,楚凝竟庆幸新婚之夜他不在。
这样风流多情的夫君,任那张脸美得何等赏心悦目,她也无可能爱得起来。
总之,那夜无论怎样,她都是受辱的人。
乌云压抑天边,大有起风落雨之势,天晓甚久,苍穹却沉得好似长夜,昏昧无光。
东宫深殿,熠亮的华灯高悬。
几许作答声后伴随而来一阵死寂,短促的闷哼突兀响起,又立刻中断喉中,随着刀匕“咣当”落地发出一声清脆,鲜血喷洒而出,泼在一盏落地长灯。
灯芯一晃,忽暗了瞬,渐渐恢复明亮时,便见那浓稠的血滴沿着金色螭首灯柱蜿蜒而下,慢慢拉长了那诡异的暗红痕迹。
顾陵越靠坐着,面无情绪地看着殿前的人倒下。
他肩头随意披着件外袍,慢条斯理转动着左手的玉扳指,玉石砖面凝滞着他的影子,沉重而深浓。
闻楼利落收手,锋锐的绣春刀蹭响归鞘。
陈嬷嬷躺在地上,那双深陷的老眸已经没了一丝生气,行刺的匕首正掉落她手边。
可惜她再也没有拿起伤那人的机会了。
“看来这陈婆和司礼监的关系确实匪浅。”闻楼看了眼被自己一刀毙命的人。
殿下不过传她到这问了两句大婚那晚的话,她就这般沉不住气,对给王妃下药的罪行不打自招,自己露了原形。
顾陵越神情寡淡,瞳仁是冷的,眼底夹杂着不屑,像是对手的不堪一击令他失望了。
便在这时有侍卫入殿,禀报他六王妃从凤鹫宫过来,正在外面等候。
闻楼惊怔了下,意外小王妃突然的造访。
顾陵越面色如常地端起案前的白玉盏,“请她。”
几名侍卫和宫女迅速进来,拖走地上的陈嬷嬷,又拭净血迹,而顾陵越只是慢慢悠悠地喝着那盏已经微凉的汤药。
很快楚凝便凛着脸蛋迈进殿中。
正拖尸的两名侍卫刚巧从她身边经过,楚凝下意识望去一眼,视线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陈嬷嬷那死气沉沉上翻的眼白。
这样毫无预兆的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
楚凝一瞬惊恐失色,猛地后躲了步,若不是死死压着腔,她早便吓得惊叫出声了。
来时那声讨的气势顿时蔫了下去。
楚凝心跳噗通翻滚,手脚僵硬,再不敢往前挪。
“愣什么。”男人方被药汁润过的嗓音自殿内传来,如低沉而空远的洞箫。
楚凝目光惊乍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金螭长灯侧映而来,在案面覆下一片阴影,那人穿着雪缎锦袍,如仙如玉,可那双沉在暗光里的眸子,远远睨过来,一如既往带着深不见底的冷意。
楚凝打了个寒颤,后悔极了。
她不该来的。
哪怕现在把出喜脉了,她都不该再来招惹这个人,过来质问?指望他尚存一丝善念吗?
楚凝腿在抖,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咬牙往里走。
“殿、殿下。”楚凝克制住不稳的气息。
顾陵越捏着一方湿帕,徐徐擦拭沾了残汁的指腹,他抬了抬眼帘,目光顺着案前的海棠红绣金裙摆往上,袖口只露出她一点白嫩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再瞧上去,凝到那张姣好的玉面。
她低垂的脸泛着白,樱唇也失了些血色,这模样跟魂儿都出窍了似的。
哎,这才哪到哪,杀个人而已。
小姑娘真是不经吓。
顾陵越漫不经心敛回眸光:“弟妹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