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下意识就想抬头看,视线中一双男人的手先伸过来,将她狐氅上错乱的结带给解了开。
她心头猛跳,竟是忘了动。
屋里只有他们,不管是做什么,都无人知晓的……那天在戏楼,她让他藏到屏风后,连道别都没机会,眼下他们又是在屏风后,不过是沈家中堂的屏风……如此想着,楚凝心跳愈渐匆促了。
男人修指灵活,帮她重新整理好系带后便垂了回去,并未做其他。
楚凝怔住短瞬,下巴往下戳,陷在那圈狐狸软毛里,荡高的心落下来,慢慢着回地。她说不清当时心情是松口气,还是别的什么。
“你的氅衣……很暖。”她刻意稀松平常的语气,言罢又感到这话有些暧昧,便紧接着往别处去说:“你这样过来,我舅舅是会知道的。”
她鞋尖并着,静悄悄地一踮一踮,声音轻了:“我还没有跟他提过你。”
顾临越不忍惊扰她羞涩的小动作,也放低声:“我们,是要瞒着他的关系么?”
这话不清不楚的……辨不明白。
“那倒不是。”楚凝多余地咳了一声。
他也没想问出什么明白的结果,弯唇道:“我和你舅舅,定在日中谈事。”
楚凝呼吸慢了下,兀自理一理思路,狐狸毛里那张莹白的小脸倏地仰起:“客人就是你?”
他笑而不语。
她渐渐意识过来,眉眼间含儿怨:“那你……不是寻我来的?”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他人在这里是因为和舅舅有生意往来,且来了都没叫个家仆到西苑告诉她,还是她自己无意跑过来才知道。
楚凝心里堵堵的不是滋味,想赌气说,那我回屋了,你自己等吧。可话酝酿着,怎么都不忍出口。
“那我……”她抿抿唇,别扭出声:“坐一会儿,炭烧好了,就回屋。”
顾临越盯着她瞧了片刻,唇边的笑意深了。在心中一叹,姑娘家眼睛太清澈也不好,藏不住心思。
这样想着,他抬手,去捋她散乱的额发。
他的手在眼前覆下阴影,楚凝眼睫颤了颤,下一瞬,便有一丝微凉触到肌肤,是他指尖的温度。
她不由敛住鼻息,心再次荡高。
顾临越用手指抚顺她额前的发。她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很柔,手感舒服得叫人留恋。
“是想谈完再见你,怕聊得久了,让你多等。”他捋着她的发,语气轻柔。
楚凝心瞬间软成一团糯糕,头绪黏黏糊糊的,不能清晰了,对他的埋怨烟消云散。
“……噢。”她态度不由地温软了回去。
果真他这样的人,哄小姑娘是很容易的……
楚凝脸热起来,低着额,像是乖乖任他摸。想要逃出他视野,可腿脚全然不听话,立在他跟前挪不动。
她不知这时候该不该要说话,没有经验。
两厢安静。
男人指尖温柔,一丝一丝地,耐心捋顺她额发。恍神前,她听见他嗓音低缓:“有首词作,近日常闻……媚色春思扇,秀靥抵万金。谁家娇闺低垂眼,君念宝妆睹不成。”
咏罢这一首,他很轻地笑了声。
楚凝懵住会儿,想起这便是那文客叹颂商秋宴的词作,是讲宣亲王掷万金赠扇,博她开心,词间还将她的愠怒扭曲成娇羞,才不愿摘下面纱让他一见。
她就是听得这首,因而将扇怒压了箱底。
楚凝望他一眼,见他在笑,便明白那些传言他都听过了,心里头郁闷起来。她被这不入流的诗词惹得气好久,他倒只是闲来调侃。
她蹙眉,一低头躲开,不给他摸了。
“听着没品极了。”楚凝往里走,语气闷闷的。她坐进紫檀椅,脸侧着,是在怄气了。
顾临越还是笑,不慌不忙过去,坐她边上。
两把檀椅间隔着一张小桌几,楚凝便倚着桌,手托在腮边。见他坐下,人又近在眼前,她靠回椅背,偏过头看也不让他看到。
炭盆滋啦滋啦地烧,气息都暖融融。
顾临越只能瞧见她粉糯的右耳朵,好整以暇开口:“都是赞誉你的,怎么还要生气?”
楚凝瘪瘪嘴,不回头。
她气的又不是这个,她气的明明是……明明是被他们和顾昀澈凑成双。
“韵律不分,言之无物,偏他们还自命不凡……”楚凝嘀咕,瞅他一眼:“你笑好了,反正在我这,没什么意思。”
“这个没意思,哪个有意思?”顾临越学她方才的样子,胳膊往桌边倚,虚拳撑着下巴。
不过随意一坐,骨子里的风韵全漾了出来。
他睇过去,眼里好似只有她,闲闲问:“谁的撰作,合乎楚二姑娘心意?”
楚凝这会儿小女儿脾气上来了,不乐意被他讨到嘴皮子便宜,偏是不给他面子,要拣以为男人不爱听的说:“太子殿下的。”
她满眼正经:“从小就中意。”
当他多少要吃味儿,却见这人反倒是郁了笑意:“是吗?”
他低头握过一只空瓷盏,往里沏茶。
“想象过他么?”顾临越端起热茶送到她面前,一双桃花眼瞧过来:“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