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旁那盆暖炭噼啦在烧。
说到这里, 楚凝先是面一热,仿佛被炭火烫到,随后便又想……他这是承认了罢?谣喙当真没有空穴来风的。
她脸压在他肩上, 含糊哼了声。
楚凝去过京师, 知道那里的姑娘与别地都不同,她们如牡丹那样,是真正被金玉滋养出的富贵花。有美人便有情郎,歌舞笙箫的繁华城,最不缺风流韵事, 一桩连一桩。
其中艳名最远扬的,无疑问当属东宫。
这个世道,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三从四德, 所以被凉薄之人负心的总是女子。五年前她留京师时, 短短时日, 被伤了心的姑娘便见过许多, 她们哭骂男人始乱终弃,不是东西。
唯独太子殿下, 在姑娘们口中, 她听到的永远只有夸赞, 看到的都是满眼藏不住的爱意。
很奇怪, 他分明也不是个痴情的人。
相邀红颜把酒言欢常有, 作诗赠画常有, 私聚小隔间更不罕见, 散出去, 一场场都是风月的事。
想着想着,楚凝眼前慢慢浮现出那些画面……红烛摇曳的席间, 千杯尽,他人微醺在绡帐后,一双醉眼含情,望着柳腰折舞的美艳人儿,噙笑勾指,要了笔砚挥毫泼墨,才情写的全是风流。
“听说你常为美人题诗作画……是不是真的?”楚凝温声细语,忍不住又想要多问。
“有过,算不上为谁。”顾临越如实答。
她靠着他肩,人是温顺的,头发却不老实,一丝丝地往他领子里钻,像猫儿慢摇着毛绒绒的尾巴,在他颈窝扫啊扫。
昨夜背她时,她的手就是这样探进他衣裳里,覆在他心口不肯拿出来。
小姑娘的手是真软,不过当时烫得很。
被她的头发搅得心痒,顾临越正想着要不要撩一撩,便听身前的人低闷说道:“你是佳人太多,作词时都不知道该要想谁。”
她语气酸溜溜的,有种要秋后算账的味道。
顾临越轻声笑,叹道:“早知你要无中生出一口醋,我就不说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确实有的了?他送人家诗画,讨人家开心……
楚凝抿抿唇,没再言语。
这姑娘不说话,大抵是在和他生气了。
“我是真没要投谁的好。”顾临越含笑间略显冤枉,挑住她后背一缕长发,慢慢在指尖绕着,唇贴近她的耳朵。
“倒是特意为你做过东西。”他低语。
因耳边他温热的呼吸,楚凝略躲了下,心在颤,又止不住好奇问:“……什么?”
“团扇。”他说。
团扇?
楚凝有片刻怔愣,才料想到他说的是商秋宴上那一柄。怪不得扇面是醉芙蓉,还有“长乐”两个字。原来是他画的。
她心里高兴起来,却不想表露出神情,扭捏地“噢”了声:“扇子么,漂亮就够,用上那么贵重的金玉,不白费吗?”
“楚二姑娘割爱在先,我总是要赔的。”他是指在岁园,她用白团扇为他换了只手炉的事。
楚凝被他这假正经的语气惹得脸红,小声道:“那不直接给我,还要费周章。”
这回顾临越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因他当时想的是就此别过,不便再露面。
团扇的事再说下去,就要提到扫兴的人了。楚凝还不想逼自己,不想去烦忧,就收了声。
眼下他们这般姿势,虽没抱严实,他只是虚搂着她,但他的气息热着她的耳,颈窝的肌肤又凉着她的脸,这程度的亲密已足够她意乱。
方才她靠过去,是迷了神,动了贪图一时的念头,倒没想过要如何。现在被他半拥着久了,她难不去思考,要不要回应他,双手僵在自己腿上似乎有些奇怪。
可要怎么做?抱他吗?往腰上抱?
楚凝筹措不前好一会儿,终于温吞出声:“我没和别人……这样过。”
这话怪怪的,她刚想再解释两句,男人好似懂得她感受,顾临越突然收紧臂弯,另一只手掌压到她脑后。
她还在需不需要环住他腰的思绪里迟疑。
人已经被他完全揽过去,抱实了。
楚凝倏地屏住气,手下意识把他的衣襟攥住。和他不能挨得再近了,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身躯。那一瞬楚凝脑子是空的,只知道白檀的淡香不断催着她思维迷乱,她一丝气都不敢往里吸。
“让我抱会儿。”顾临越声略哑,下巴轻轻地在她发顶摩挲。
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大多都薄,哪怕想也要佯作出矜持的样子,刚刚是她靠向他,现在他总得要顾着姑娘家的面子,主动回来。
楚凝并不能猜到他当时的想法,只是他说完这话,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倚在他的怀抱也心安理得了些。
她闭上眼。
那不是她的酒,她知道,但至少现在让她醉了。
在遇见他前,楚凝曾有过听闻,说太子殿下和宣亲王因着生母是孪生姐妹,两人眉眼生得甚有些相仿,可气度大相径庭。
一个身劲体健,另一个却是阴柔的病秧子。
富贵地的男人多贪色,但只传太子风流,没人把宣王往这上面提。她听到的说法是,人家王爷看上谁,是要据为己有的,女子但凡能入他眼,都心甘情愿,他也乐意给名分。
那些风雅客说,这叫活在人间。
而太子不是,他露骨的风情随处可见,却从未许过谁承诺,度一夜春风,便没了下文。
他是在人间,却不归人间。
有公子王孙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调侃殿下的情趣,说到此是钦佩而羡慕。但楚凝觉得,真相不见得是这样。
“你有几个?”她想着想着,忽然道。
顾临越揉着她发:“嗯?”
明明是不信的,但楚凝心神不属,话不过脑地问:“要好的……姑娘。”
和你度过一夜春风的姑娘。
他听到便笑了,无奈道:“这是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