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上还有些学生,他今日准备去看看。
瞧见谭橙站在篱笆院外,柳盛锦顿住,没再往前走。
“走吧,我今日无事,陪你一起去问问。”谭橙主动开口。
柳盛锦张了张嘴,随后又把薄唇抿紧。
他跟在谭橙身后,等发现谭橙有意识放慢脚步等他后,柳盛锦这才开口,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声音清冷,“谭大人,君子持身以正,绝不会尾随男子。”
他比谭柚还像个老古板。
谭橙被他说的耳廓微红,毕竟也是头回干这事,不由认真道歉,“对不起。”
柳盛锦这才作罢。
只是路上,柳盛锦不停侧眸看谭橙,像是头回认识她。谭橙心虚地别开视线,单手搭在身后。她也是头回认识这样的自己。
不过今天跟昨天相比,两人关系进步很多。
至少柳盛锦会主动询问谭橙,“谭大人认识路吗?”
谭橙当然不认识路,别说这陌生地方的路,就是熟悉的地方,她也容易迷路。
柳盛锦好笑,“既然谭大人不认识路,为何主动往这边拐?”
谭橙一顿,“你刚才朝这边看,不是想朝这边走?”
柳盛锦,“……不是。”
谭橙疑惑,“那你是在看什么?”
看你。
谁知道还被你看见了。
柳盛锦耳廓微红,伸手指另一条,“从这边走。”
这才换谭橙跟着他。
两人走了一上午,中午随意在街上凑合一顿,饭钱还是柳盛锦付的,因为地方小面馆,只收零散银钱,找不开谭橙的银锭子,而藤黄今日又没跟着来。
看柳盛锦掏出小荷包往外掏铜板,谭橙头回觉得这么丢人害臊,等面吃完了,脸上的热意还没散完。
为表谢意,谭橙跟柳盛锦提议,“不如你来当夫子,教她们读书。”
柳盛锦好歹是熟读诗书的,别的不说,单单启蒙还是能做到。
谭橙很认真,“至少让她们学会识字。”
不说以后能有多大成就,至少先学会识字。
柳盛锦愣住,随后眼睫煽动落下,抿了抿唇,说,“那我,试试?”
他没说自己不行,因为柳盛锦知道,他可以。他之前甚至有这个想法,只是因为没人肯定,他便没说出来。
谭橙这才露出笑意,“好。”
无涯书院有了夫子,家长们才会让孩子再过来,才会有学生。
回去的路上,柳盛锦难得问起别的事情,比如长皇子有身孕了吗,老太傅在京中可还好,她有没有说亲。
谭橙一一耐心回答,“未有身孕,还在养身体。祖母一切都好,一日一猪肘子。朝中事多,还没说亲。”
柳盛锦抬手将落在脸颊边的头发挽起来挂在耳后,顺势用手臂遮住嘴角的清浅笑意。
他收敛表情,怂了怂肩,佯装看风景,走慢半步,跟谭橙并肩。
书院的问题其实很小,小到谭橙利用权势一句话就能彻底解决。可书院的问题又很大,大到柳盛锦能为此忧愁奔波好些天。
谭橙最优秀的地方,便是她没有高高在上的低头看问题,而是选择站在跟柳盛锦同样的高度,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并提出可行的方法。
她不会嘲笑他的奔波,不会疑惑他为何挨门挨户问孩子可去了别的书院,她像是懂他,这便是谭橙最令人心动的地方。
柳盛锦看谭橙,她好像变了些,变得会站在别人角度思考别人的困境了。
以前的谭橙,打马游街高高在上,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意中人,是完美无瑕的谭家嫡长孙女,所以在发
现她路痴之后,柳盛锦才会那么高兴。
原来她也是有缺点的。
如今的谭橙,不再是那么完美的形象,她会当街纵马,会尾随男子,会因他一个眼神走错路,会因为他付饭钱而羞臊脸红。
更多样,更鲜活,也更令人心动。
柳盛锦感觉自己可能没救了,来来回回跌在一个人身上三次。
初见时一次,渡口相送是第二次,今日,是第三次。
柳盛锦有了想法后,找掌院说了说,两人决定试试。
柳盛锦试讲那天,谭橙就站在远处看,看他身上散发着的光芒,这份自信独立远远超出他的容貌,让他成为焦点。
柳盛锦并非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他有韧劲,很清醒,知道自己的每一步应该怎么走。
谭橙今日就该离开了。
走之前,她将那五百两银子交到周县令手里。
周县令激动坏了,“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这可使不得。”
她都没送银子呢,怎么谭橙还反过来给她送银子了?
这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周县令又开始多想。
“不是给你的,”谭橙无情说道:“让你以县令的名义,捐赠给县里贫困的私塾,祝孩子们免费读书。”
她道:“我回去后,会将这事报给朝廷,尽量争取以后由官府资助贫苦百姓的子女们念书,至少学个五年,能够识文断句,会写会读。”
周县令愣住,然后朝谭橙行了个大礼,“下官替这些孩子们,感激大人!”
谭橙抬手扶她,“为官者,本该如此,当不得大礼。”
她走的时候,柳盛锦来送她。
谭橙的银子已经送出去了,也没有别的东西能留给柳盛锦。
她看着他,说道:“等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带爷爷来京城吧。”
柳盛锦只抿着唇,不说话,眼尾微微泛红。
谭橙笑,“我到时候有礼物送你。”
柳盛锦这才开口,“什么礼物。”
“我。”
·
新皇登基前两日,谭橙在宴上喝了杯“梦前世”,醒来后在床上枯坐了许久。她起身下床,提灯去看了看熟睡的祖母,坐在她床边,给老太太把被角小心掖好。
回来的时候,看着墨院里微弱的光亮,站在院中逗留许久,甚至帮谭柚把她养的那棵桃树裹了层棉袍,生怕它冻死。
这棵树老早就开花结果了,只是树小,桃子结的少,而且……不甜。
谭橙摸着树叶子,眼眶微红。
她披着大氅,提着灯笼,沿着谭府走了一圈。
她好像什么都看了一遍,唯独只剩一人。
柳盛锦说好前两年回来的,但书院需要人,于是他又留在那边逗留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两人只靠书信往来。
谭橙坐在谭府门口,胸口情绪翻涌,冲动到想骑马去见柳盛锦,告诉他,她后悔了。
她那时候很后悔,可又没办法。
她亲手把他推出去,等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之后,已经是国破家亡。
远方天色渐白,手中的灯笼光亮熄灭,谭橙坐了大半夜,起身抬脚往府里走。
只是前脚才跨过门槛,后脚就听见远处的马车声响。
马车停在府门口,一清冷绝尘的男子扶着位老人从车上下来,含笑唤她,“谭姐姐。”
他道:“我回来了。”
赶在京城门开,迎着清晨曦光,跑着回来见你。
——谭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