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game over”一脚踹出游戏的时候,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把时间线稍微往前扒拉扒拉。
高难关卡开启,初始场景不是警校,也不在秋叶原, 玩家五人组被集体打包丢进一家装潢豪华的酒店, 暂时没来得及打探自己身在何处。
睁开眼, 面前就是一面标有房号的房间门,手里凭空多出了扁平硬物,捏了捏,举起来一看:好家伙, 房卡。
“不错啊,居然给安排住宿。”
萩原研二正感叹着不愧是高难关卡,挺有排面, 别管过程难不难,给玩家的待遇先拔高了几筹。
“这下总不用去蹭椿的饭卡了吧, 挺好,蹭了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系统还挺人性……”
他随手把房卡往感应区域上一刷, 门把手下方红芒亮起,咔噔, 房门开了。
自然而然往前迈出一步, 视野里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光,此时,萩原研二仍未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等到房门向后敞开,露出房间的全貌——
“?”
青年眨眨眼, 有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刘海太长挡住了眼睛, 回去以后该修修了。
他维持着推门的姿势不动, 可四周哪里还有门?
一手摸到表皮粗糙的树干,早已成为存读档点的樱花树出现在面前,四个小伙伴摆着和他差不多的姿势,表情都很迷茫。
“啥情况?”
“我们出来了……为什么会出来?高难才刚刚开始啊!”
很明显,这是出了Bug,蓄满声势却打了个空拳的玩家不干了,立马呼叫系统投诉。
然而,系统的回复是:【没有Bug哦,亲爱的玩家,你们是凭实力打出了GG。】
“开玩笑呢,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是这样的,亲爱的玩家,各位进入关卡的时间地点及相关背景均为系统随机安排,倒霉也是你们的实力。】
系统破例给不信邪的玩家播放BE结局动画:一个不知名咒术师恰好和他们住在酒店的同一楼层,不介意透露姓名的咒术师杀手提前在尚未入住的房间里安放好炸弹,到点爆破,结果误打误撞也把他们送上了天。
玩家:“?”
叔叔你……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这他妈都行?
开局第一轮的折戟沉沙,并未让他们清晰意识到所谓高难关卡的真实含义。随机安排是吧,头铁分子不信邪,紧接着开启了第二轮。
“……”
上天了吗?
上了。
这次随机到的开局地点换成了某座学校,走廊的窗口面朝夕阳,上了年头的校舍被镀上淡淡金光,仿佛从沉淀后的陈旧时光捧出温馨安宁。
“这是哪里的学校,风景还不……”
砰轰!!
第三次。
时间:清晨。
地点:某深山老林中的古朴宅院。
风景也相当不错,但使用太多环境描写纯属浪费。
“别吧?你这也太过了啊叔叔!你——”
砰轰!!!
砰轰砰轰砰轰,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颤,脑仁麻木,炸出了经久不绝的回音,炸没了包括悲痛忧郁愤怒在内的所有感情波动。
系统表示,玩家倒霉归倒霉,不过爆炸无一例外都是某个年轻版咒术师杀手干的。
玩家:麻了。
“也就是说……不管我们怎么开局,都会百分百被炸上天是吗?”
【滴滴,具体游戏内容请玩家自行探索。】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根本没法通关!我说,这分明是故意针对……”
“那些都无所谓了
,我现在只想知道,叔叔他怎么能——”
“零!”
【亲爱的玩家,除你们、必死的不知名咒术师外,没有无关人员受到伤害,公共设施损失会由相关部门负责处理,还请放心。】
“……”
现实世界皓月当空,冷清的夜色深处,乌鸦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鸣叫:“嘎嘎!”
鸦叫沙哑难听,当他们猛然回神时,风送来了树叶摩梭时翅膀的扑腾声,像是还夹杂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质询:
——你们早就知道卫宫切嗣过去做了什么,何必要摆出刚刚知晓,内心无法接受的样子?
情绪陡然蒸腾的金发青年沉默了。
他无言以对。
只是,沸水看似已经恢复平静,涌动的暗潮却久久不能停歇。
诸伏景光低着头,从离开副本开始便没再抬起。口腔内泛起浓浓的血腥味,舌尖死死抵住紧闭的牙关,他用疼痛勒令自己保持清醒。
是啊,他知道,他应该比任何人更早认清这个事实。
卫宫切嗣是他依赖并尊敬的叔叔,同时也是冷血无情的杀人犯。
每一次爆炸,都代表着有活生生的人死去。甚至,还有一个细节无法忽略:在针对咒术师的暗杀时,那个男人并不在意是否会有无关之人卷入。
为了拯救更多的无辜生命,这点多余的牺牲可以支付——如果是卫宫切嗣,他一定会这么说。
再往深里想,根据系统提示中不着痕迹透出的信息,如果,如果男人肆无忌惮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为政府所知,并且默许的……那又意味着什么?
“啪!”
萩原研二看出了小伙伴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明显正往不得了的方向一路疾驰,赶忙在他鼻尖前用力击掌,把他快沉底的心神唤回来。
“景,先停停!零你也是,不要急着胡思乱想……嗯,总之,就算憋了一肚子话,也等见到本人了再说?”
伊达航开口:“今天没法继续下去了,走吧,我们都得歇一歇。”
“是啊,毕竟今天、不,连着七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萩原研二接上,“是铁人也扛不住,何况我们了。好啦好啦,回去睡觉。”
他俩一人搂住一个黯然消沉的小伙伴,不由分说帮他们转移注意。诸伏景光苦笑,还算顺利地被拉走,降谷零盯着那颗始终垂首静立的樱花树,眼神晦暗了一瞬,才被带着挪动脚步。
走了两步,萩原研二发现漏了一个人,还以为发小也心思敏感,没能从卫宫切嗣和卫宫叔叔的强烈反差里回过味:“唉,小阵平——”
“妈的没有下次了!”
“??”
“在炸弹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爆炸之前,我绝对要先把这些混蛋玩意儿全拆掉!”
好吧,有个人从始至终没跟上话题,还在那儿气得大发誓言。
“好好好,你一定可以,不行还有我呢。”
萩原研二打着哈哈把他拽走。
从操场回宿舍的这段路,并不长。
究竟走过多少次,记忆力绝佳的警校生人人都能给出准确答案,可从心理层面,总觉得数不清了:在樱花树下出现,和还没有变成幽灵的前辈打招呼,随后自然而然地同行。因为早已经刻入本能,所以没必要刻意去记。
只是。
回来以后,只剩五个人了啊。
被促人清醒的夜风一吹,那股完整的拼图悄然间缺了一片的寂寥感不减反增,然而事实上,他们其实才分开不到十分钟……虽然是在遥远的“过去”。
最先是萩原研二不知不觉停下,几乎同一时间,另外四人也像是被用力勾住衣角,顿在原地,半晌后,方才不自禁地回头。
投映到地面的树影微微晃动,被涂抹成深黑色的枝叶随月光游走。
树下始终没有出现他们想看到的那道人影。
回到宿舍,躺在自己久违的单人床上,五人迟迟没睡着。
要么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自顾自想心事,要么闭着眼,任凭回忆争先恐后把自己淹没。唯有一个疑问是共通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思索过。
副本的时间,为何非得是倒流的?
除了让他们亲眼见证,给卫宫切嗣送去一个肯定的答案,应当还有别的深意。
把他们与极容易引入魔怔的情绪强制脱离?这个猜测倒是很有道理。
打个比方,要是让刚把叔叔安葬的那两人,转眼直接与冷漠杀人的卫宫切嗣面对面,百分百要出大事。中途回一趟现实,冷静冷静,心态定然会好很多。
副本或许就是这么设置的。
正如他们必须彻底接受笹谷椿既定的死亡结局,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始,才能走上正确的“HE”道路那样,卫宫切嗣的死,还有他非同一般的过去,都得他们沉淀下过激的个人感情,才能如常面对。
沉淀沉淀着兴许就忘了,毕竟结局是最早画出来的部分,被一篇篇倒叙的纸页压在底下,最早的“过去”反而离得更近。
这就像……
——就像在玩游戏,亦或者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