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别笑话我啦,咱们一起回校吧?”他又照例伸出了手,这次不是友好地握手,而是霸道地把我的手环扣,我是他的。我们都没有打开手机导航,只是沿着大致的方向散着步。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傍晚干燥的晚风吹得人十分舒服,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东聊西。从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到现阶段的困惑,十分投机。不知不觉中,路过了一个地铁口,然后又是另一个。真想和他一直这么走下去,没有尽头。
终于走到第三个地铁站口时,我们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默契地走了进去。我的肚子有些饿了,他估计也是一样。我们看好了路线,准备搭乘3号线回校,在校外的韩料店吃晚饭。这家韩料店非常有人气,老板是一对夫妻,他们共同经营了8年,每天几乎都客满。一想到热气腾腾的炸鸡年糕,我的音调瞬间提高了三个八度,两眼放光,又恢复了元气。
“要不要去第一站台看看?”他在我们等待列车的间隙,这么说着。没有惊讶这般难得的默契,我点点头,平生第一次由被别人领着,去到我最喜欢的空间。
“这里特别适合一个人放空,但你看,现在就是两个人啦~”他张开双手,大度地跟我分享着他的秘密,丝毫不加保留。他热烈地把我纳入其中,现在我也成了这个秘密的一部分。看着他沉浸的神情,我不禁感到好奇,对于那些我曾一个人完成的生活片段,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是不是也会有故事的B版本呢?在这个全新的版本里,我不再是一个人,终有一人势如破竹地闯入我的生命,带来地动山摇的动静。
列车的远光穿过隧道深处,照射在我们的脸上。就像是冬日的阳光,一样的温暖刺眼。列车平稳地停靠着,门缓缓打开,迎接着如获新生的我们。
耳边传来催促上车的“滴滴”声,我猛地拉过他的手,连走带跑地上了车,气喘吁吁地。因为是中间站,车上没有空位,我们挑了个车厢中部的位置相对站着,等待空位的出现。
黎生似乎对这种猛烈的心跳体验非常着迷,他仔细品味着自己此起彼伏的呼吸,一边玩起我的胖手。和他指节分明的手不同,我的手指很短,手掌非常厚实,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如果攥紧了,就像一个小仙人掌球。他霸道地牵着我,我的手掌蜷缩在一起,乖乖的由他摆布着。他牢牢地扣住我的手腕,声声脉搏如同呼吸,也变得节奏一致起来。虽然我们的节奏相近,但在外形上还是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
除去身高的差异,我们的体型几乎相差三倍,我看起来很像他的母亲,也确实有路人这么叫错过,他总是哈哈哈地糊弄过去。但在那密不透风的地铁车厢内,想要躲避他人好奇的眼光就没那么容易了。陌生人的目光如剑,带着不怀好意的揣测和好奇,侵入我和黎生之间细密的空间。我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带着本身就敏感的耳朵和心思,我留意到的都是负面的印象。那个身穿花棉袄的阿姨好像在偷笑着什么,是因为我们吗?那个含着棒棒糖的小女孩是在好奇我们的关系吗?那个戴着铆钉耳钉的大学生,又在上下打量着什么呢?
这些想法无孔不入地深植于我的脑海,在不经意间成为我和黎生之间一个秘而不宣的导火索,也许我不该多想,但现实过于残酷。我们安稳地坐过了很多个站,直到几声分贝较高的耳语刺痛我。
“哎你看,那边站着一个小哥哥~”某一少女花痴嗲声说道。
“别看了,你压根没戏,那旁边的不就是人家的女朋友嘛!”她的朋友瞧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
“什么?!是我瞎了吗?他们竟然是情侣??”一声惊呼传来,尤为刺耳。但这样的描述我已经不知听到过多少回了,也见怪不怪了。但她们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寒心。
“真是活久见了,竟然还有人喜欢这样的,也太猎奇了吧!”
我全部的自信、力量和坚定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外界不看好的评价把我严防把守的心理防线所冲垮,留下一道巨大的伤痕。我默默松开了黎生的手,他原本想要重新握住,但我把双手插进口袋,他也就没了机会。之后的一路上,我的态度极其冷漠,像是对待一个完全不熟识的陌生人,树立的距离感让他感到疑惑。但在我想要竭尽和他拉远距离的同时,他化身为一个牛皮糖,紧紧地贴在我的左右,生怕一不小心我们就失散于人海。我的内心明白,在我们之间,单有一方的坚定是不足够的,他没必要承受外界的巨大压力。不知是对自己选择的自信,又或是他对于我的坚定,黎生一直陪伴在我左右,即使有时因我的态度转变而烦恼,但始终不离不弃。
那个隐藏的导火索,在一个晴朗的周日下午,在逛到湖心公园时,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不知是那天的阳光过于热烈,还是我的心结确实到了该解的时机,改变就这么悄然发生了。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眼前波澜平静的湖面,开始了深度的对话。
“最近我的情绪不是太好……”
“没关系,我都懂。”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丝毫不被我的低气压影响。
“你难道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不协调吗?”我深呼一口气,尝试把压在胸口的压力倾倒出来。
“嗯?”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若有所思地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的外在形象,一个胖一个瘦……”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狂放地大笑起来,我有点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静静看着他的反应。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觉得你的状态很可爱呀~”出乎我意料的,他打了个直球,这样的告白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有些受宠若惊。
“你是不知道,其实很多男生都喜欢有点肉肉的女生,像你一样~”趁我还犯着迷糊,他又追加了一句,我内心长久以来的不安全感和冷酷瞬间消释,只剩下暖洋洋的温存。
“可是女生都觉得瘦一点,再瘦一点最好!”我始终嘴硬,不服输地抗争着。
“那是你们女生错误的想法!我可是代表着广大男生的立场哦~”他一个狡猾的动作,让我也放下戒备,重新审视起男女生不同的审美差异来。社会、家人、朋友、异性的身材认知,此刻达到完整,人体美学的拼图就摆在眼前,我对身材焦虑的问题有了全新的看法。不是为了满足其他人眼中的设定,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能够以客观欣赏的眼光看待自己,我们还需要做出更大的努力。别人口中的我们,只是一个外在的影,那个内在的金子,永远闪闪发亮。
这是黎生给的我肯定的答案,也是我接下来会继续坚持的认知。在那一天,我的生活似乎还是一成不变,但内心的大树正在向上生长。它充分吸收来自外界的积极能量,予以适当的反馈,当我接收到挣扎的信号时,我又会重新审视自己,然后突破认知的局限,变得真正强大起来。黎生带给我的,除了持久稳定的爱意,还有那宝贵的生生不息的活力和自信。有他真好。
虽然黎生能够称得上是改变我生活轨迹的一个重要人物,但在夜深人静时,我也会常常想起晓南。他们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相处模式,让我仿佛也变了一个人,激发出不同的人格侧面。在晓南身边,我更像是披荆斩棘的公主,他的存在带给我的是稳定的温暖,是那个底气。但黎生则完全不同,他自信地站在我身边,高高昂起头,仗剑直指众人,是万众瞩目的王子。从相处时间上来对比,晓南是更为长久的陪伴,但黎生的出现,让我对晓南的感情第一次有了一些动摇。不得不说,黎生是我的大学生活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我青春感情的一个焦点。晓南更像是穿插在我过往生活的一个片段,究竟谁能够陪伴我走更长远的路,在这个当下,我没有答案。
但出于陪伴成长的意义,在他们身边,我或多或少也见证了自己的蜕变。从嚣张跋扈和目中无人的黄毛丫头,到逐渐找到自信和自我风格的小淑女,我十分欣喜自己的变化。在我青春里的男生们,他们的存在,给我带来除了自我成长外的更大礼物。亲密关系这层滤镜,让真实的生活变得可爱起来,褪去了我们锐利的棱角,留下相互支持的温暖印记。虽然现在很多女性逐渐觉醒,获得包括经济上的巨大独立性,但与此同时,感情生活也让我们变得更加完整,并不是终极的二选一。成年人的世界都想要拥有,那就祝福我们在独立生活的同时,也充分地被爱、不畏惧去爱。终有一天,那个长久陪伴的爱人会站在优秀的你身边,带着欣赏的眼光,陪你走过一个个人生的春夏,直到那硕果累累的黄金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