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把人都送出门去,令各自归家,与母父亲人团聚……”韩越一字一句说道。
门下男子们惊讶之余,纷纷跪倒拜谢:“谢小少爷,谢小少爷再生之恩。”
韩越笑了一下。却见离凤尚在怔愣,若怜的脸上也无多少喜色,不禁有些奇怪:“你们不想回家么?”
不等离凤说话,回过神来的韩玉急忙叉着手上前阻拦:“少爷,不能把人放走啊,特别是这两个。将军回来要是怪罪,奴才担待不起啊!”
噢,原来不是佳人不想走,而是不敢走……有韩玉这些人看着,他们根本也走不成。韩越觉得自己想得分明,把眼一瞪,拿出少爷的气势喝道:“英王军令严明,不许入城烧杀劫掠,骚扰百姓,你们竟敢私设院落,公然夺纳赤凤良家男子,违背王命军法。若经查出,我姐姐岂非要被连累得受重罚了?就是我韩家也被污了清名。”
“少爷……”韩玉咧嘴真快哭了:这怎么是奴才私自所为?明明是你姐姐她……
“闭嘴!”韩越也知他们是奉命行事,此时却不能改口:“我母亲治家最严,若被她知道有这个地方,有这些人在……尔等小心皮肉!”
韩玉吓得一哆嗦,想起上次在凰都,老侯主入营即怒,连将军都挨了三十鞭子。又听韩越对众人说道:“你们走吧,有我做主,无人敢拦。”
“少爷,少爷开恩。”韩玉哪敢奉命,急得满脸是汗,上前极力压低声音:“头里这两个人,将军留着还有用处……”
“有甚用处?”韩越怒道:“见到美人便想强占,岂有此理!”
韩玉一窒,朝左右望望,管事并教养公公及大批仆从亲兵无人敢应声。
韩越对离凤挥挥手:“别怕,回家去吧。”又朝门下男子们说道:“赶紧走。”
男子们又惊又喜,抢着奔到门外,四散逃开。
韩玉见离凤也步向大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少爷,您总得问一问将军的意思吧?若误了她的大事……”
“问什么问!”韩越不耐烦斥道:“她胡作非为,我替她弥补一二,她不该感激我吗?”见众男子都已出门而去,朝守卫的亲兵喝道:“关上大门,你们一个都不许乱动!谁要是胆敢抗命,就来试一试我的寒水剑。”
韩玉见不能遣人出去跟踪报信,更加惶急,连声哀求韩越道:“少爷不知道,当先那个离凤,是将军要献给王帅的,他本是……”
话还未完,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一疼,原来是被甩了一个又大又狠的巴掌。
韩越勃然大怒,起身指着韩玉骂道:“还想连累英王,你好大的胆子!”
……
离凤不想韩越竟如此行事,随着那些男子们行出小院,只觉满眼陌生,人家都各自去寻母父亲人,自己却不知该往何处,便沿着小街恍惚走着。若怜跟在他身后,悄声提醒:“哥哥,你拿布巾挡上脸吧?这是街上。”虽无几个行人,到底不便。
离凤回头,感激一笑:“你怎么不回家去,还跟着我?”
若怜轻声叹道:“哥哥忘了,我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呢,要是你不嫌弃……不嫌弃我是青楼男子,咱们作个伴吧?”
离凤闭了闭眼睛,握住他手臂:“若怜,和我去骡马大街看一看吧。”
两人一路问着,走到骡马大街已是黄昏。黯沉的天空翻舞着狰狞的黑云,北风阵阵呼啸,卷挟着黄土浮尘。
离凤直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着,忽而见到一座高台,竖着不少木桩,其上散落着圈圈绳索。离凤脚下一顿,猛就扑了过去。
“哥哥?”若怜吓了一跳,赶紧跟上。见离凤抱着那木桩,一寸寸抚摸上面残留的暗红血迹,连木刺扎进手心都不觉得疼。
若怜在他身边蹲下,轻声问道:“这,是你亲人的血么?”
离凤惨然一笑:“她们活着的时候,都对我不好。我一心想着离开家,离开她们,最好此生再不相见……可如今,她们真死了,都死了,阴阳永隔,再无见期……我却难过得要命。若怜,我……”两行清泪顺颊而下,离凤抬手去抹,一遍一遍,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若怜按住他的手:“血脉相连,哥哥你难过是应该的.”
离凤怔了一刻,终于,把头靠进他怀中,嚎啕痛哭。
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猛,若怜轻拍着离凤的肩背劝道:“莫哭了,快要宵禁了,咱们得先寻个落脚之处。”
离凤收住眼泪,慢慢起身,前后一望,忽然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去那里能等到她……”
若怜见他还在恍惚之中,也不等自己,拔腿就走,急忙快步跟上。
离凤越走越快,却是奔着城门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去观音庙等小北,我得亲口问问他,司烨还在不在?
“你慢一些,哥哥,等等我。”若怜有些跟不上了,急得大喊,忽见离凤以手抚额,晃晃悠悠摔倒在地,再不动了。
若怜大惊,紧跑两步上前查看:原来离凤心神不守,血不归经,快步奔了许久,难以支撑,已晕了过去。再往额上一摸,火烫一片,不知何时竟烧了起来。
若怜叫了半日,也不见他醒转,看天色已黑,风寒透骨,只得先将离凤背起,寻着一个小院,轻拍门环:“请问有人在么?”
应声的是一位大娘,见着若怜,便皱眉上下打量。“你是何人?有什么事?”
“我……”若怜垂下眼帘,低声答道:“我哥哥病了,能否借宿一宵?”
大娘见他衣着不凡,迟疑着让了进来。家里还有三个半大的男孩子,都穿着破衣烂衫,一见若怜便都围上来叫道:“他的衣裳怎么这样好看?我也要,我也要。”
若怜将离凤放倒在床上,见那大娘与三个男孩都眼巴巴盯着自己,急忙内外一摸,并无一个铜板。又在离凤身上找了找,也是一无所获。
若怜抱歉一笑,见大娘露出不高兴来,只得脱下外面那件锦袍:“大娘,我们出来得匆忙……这件衣裳想必还值几两银子,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