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直迫得他后退几步:“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当如何行事?”
“……”离凤欲言又止。
“本王把狠话都说出去了:要与琅郡大堤共存亡!”云瞳又凑近了他一些:“不泄洪,堤坝保不住,下游百姓但有死伤,本王莫说千秋名节,就是今时性命,也堪忧虑!阿凤你说,我是先顾身后之名,还是先顾眼前之命啊?”
“……”离凤没有回答,手指缩在袖中死命捏紧,忽然,他碰到那一张伪造的泄洪密令,眼光下意识往桌上的小印扫去。
清涟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来到离凤身边对他言道:“这些事……自有英王处置,你多说也无益处,还是赶紧退下吧?”
“……”离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几次握住泄洪密令,终又松开。思之再三,他双膝一跪,给云瞳磕了个响头:“王主,请通开上游洪口,泄沧水,入合江,救琅郡之险,保澜沧无虞!”
“嘶……”叶恒倒吸一口凉气,不等云瞳开口,先就急道:“上游泄洪,势必水淹襄亲王府。将太宗皇帝朱批谕旨‘永世流芳’之所,化成乌有,王主等同欺君,那如何得了!”
听他细细一说,从奕、清涟并冯晚才知其中利害,各个忧急无措。
“怎么办?”云瞳目光仍落在离凤身上:“阿凤,你说该怎么办?”
“……”离凤已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罪犯欺君,本王也难逃一死……”云瞳抬手捏住他下颏儿,逼他直视自己:“你的主意会让我死……我若死了,你……”
这世上只有一个司烨,甘为百姓葬送自己,其她人,都只是说得好听罢了……离凤并没顺着云瞳所说去想,阖眸掩住内心的失望。再等睁开,已是一派决然。
云瞳见他眼角慢慢滑下一滴珠泪,转又落进骤然绽开的笑窝里,不由一愣。
离凤就在袖中,一点一点捏碎了泄洪密令。
“阿凤?”
“英王……”离凤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容我伪造你的笔体写一封泄洪密令:水患深重,十万火急,炸开上游通口泄洪,以保琅郡大堤。盖上一枚你的私章,令下郡府。事成之后,你将我交于紫胤朝廷,就说……凤国太女未亡人欲为家国复仇,造书盗令,一为毁尔国国魂;二为陷你于死路。胤皇有爱妹之情,不会追查过甚,不过将我凌迟结案,仍将保你禄位!”
“啊?”叶恒等人无不听得目瞪口呆。
“……” 云瞳抬着他下颏儿的手指抖颤了起来,忽而使力一掐。
离凤忍痛更高地抬起头来:“洪泄堤全!澜沧琅郡,皆能平安,而王驾名节性命,亦无可忧!此兼美之事,何乐不为?池敏,死有所值,亦所愉快!”
“你……”
“侍宠公子盗取私章,还能运出馆驿,直达郡府,听来便是漏洞百出。”叶恒回过神来,连声嗤笑:“单说王主这疏忽纵容之罪便难于撇清,遑论其它!”
离凤回以一笑:“正因漏洞百出,朝野才会瞩目议论,百姓们才会细穷究竟,知英王是有意为之,后日必感大恩!胤皇若如传闻中那般圣明,又岂能不明其中缘由?以‘疏忽纵容’或‘风流罪过’相责,亦不过小惩。”
“……”叶恒原想再说,却见云瞳眸色乍红乍黑,时如火焰燎天,时如墨云翻卷,显见怒意升腾,已难遏制。当下不敢再言。
从奕也瞧出端倪,心忧云瞳,便上前对离凤责道:“前度,王主耗资九万两白银将你赎出青楼,已致清誉有损。今若再依此计,又将留下贪色护短、因情误事之名。两番遗累妻主,你何能安心?还不从速退下,反省己过!”
“是啊,你该记着自己已为人夫侍。”清涟也从旁提醒:“王主待你有恩,你若还之以仇,怎么说得过去……“
还没应选,就争着来摆正君的架子,可笑至极!离凤看了两人一眼,缓缓抬手取下左耳的珠徽:“恩仇相继,欲偿不能,池敏惭愧之至!然,天下苍生最重,社稷君皇次之,至于身家情怨,无足道哉!英王若恨池敏……”话到此处,他看向云瞳,本想一笑,眸中却忽起泪意:“……它日,便将我挫骨扬灰吧!”
“啊……”屋中众人谁也没料到他竟有这般悖逆的举动,竟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从奕倒退两步,惊得无以复加。
云瞳一双血红眸子从离凤脸上移到那颗被捧近自己眼前的耳徽上,嘴唇颤了两下,又紧紧抿住。
“请允池敏所请!”离凤甩开眼中珠泪,咬牙言道:“通开上游洪口,泄沧水,入合江,救琅郡之险,保澜沧无虞,安万民之心!”
“……”云瞳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
屋中静得怕人!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门外传来“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伴着凌讶一声嘹亮的高喊:“紫卿,成了!你居然真把上游通口炸开了!洪涛直流合江,襄王府邸现已一片汪洋,你怎么不去亲眼看看?”
“啊……”屋中又响起一片惊呼。
叶恒当先看向沈莫,见他也是一脸震惊,心中暗道:看来王主也没和他说,这样隐秘的事儿,怎么凌少爷却先能知道?
离凤呆了一瞬,急切问向凌讶:“凌少爷,到底怎么回事?”
“离凤,本王来告诉你。”云瞳唇边绽开一缕毫无温度的浅笑:“今晨,谢将军领本王亲军,已在上游扎营。午时钟响,洪口已通。”
“……”离凤完全呆住,见她深沉的目光又扫过自己举着的东海明珠,下意识就缓缓合掌。
云瞳冷笑一声,忽然右手高扬,直向他脸上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