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楚先生说:是用了入暗卫之血的漪澜草。”
“漪澜入血,仍有此妙用?”老太爷满是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活了偌大年纪,也不算无知,却从未听说过。”
“……”聂赢一愣:“我见了思思,养的白白胖胖,极是爱人……”
“楚先生说了,小姐体内的廖胥确已解去。”小夭在一旁急急帮腔:“楚先生是绝不会说谎的。”
“爷爷……”聂赢见老太爷似乎仍然不信,解释也露出了急切:“楚先生是安城城主的夫郎,针神楚红溪的爱子,医术了得,不会弄错。”
“楚先生既说思思无碍了,一定……一定就是无碍了吧……”老太爷强自一笑:“阿战就这一点骨血,聂家正嫡就这一棵嫩苗,万不能有丝毫闪失啊!”
“是……”聂赢只觉手心冰凉,下意识攥了又攥。
“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玄诚荫尚居大司马位……”聂赢谨慎地看了看老太爷:“姐姐这一点骨血,正嫡这一棵嫩苗,孙儿着实不敢掉以轻心。”
“那……你就这么信任英王?”老太爷面色格外凝重。
“……”聂赢咬着下唇,微微点头。
“唉……”老太爷和管叔对望了一眼,眸中都是情绪难辨:“小赢啊,不管怎么说,思思是大龙继任冠军侯主,在外姓人身边长大,总不合适。”
“孙儿不是外姓人。”聂赢极快地吐出一句。
“可……”
“老太爷,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先用了晚饭?”管叔生怕他们争执起来,赶紧带着小夭、大蛮张罗:“反正少爷是回家了,有什么话不妨慢慢再说。”
聂赢没有想到,他盼了许久的这一场同家人团聚的晚宴竟吃得如此沉闷。爷爷给他夹了几盘子高的丰盛菜肴,却始终是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除了强颜欢笑,便是唉声叹气,间或,他盯着自己的那枚耳徽发呆,要经管叔提醒才回神惋叹。两人各自小心翼翼,避谈一切牵扯到玄诚荫或是紫云瞳的话头。
“小赢啊……”终于,老太爷放下筷子,开口问道:“你在家里能住几日?”
“五日。”聂赢说得极是艰难。
“哦,也好……”老太爷默默拾起筷子,刚伸出去,却又停下,回身对管叔吩咐道:“去把东西拿过来。”
“是”,管叔捧出一个精致的长方楠木匣子,上镌一对翩翩偕飞的彩凤。
“你点守宫砂那年,爷爷就预备下了。”老太爷颤颤抚摸着匣子,似乎无限感概:“原想着等你出嫁那一日,陪送过门。”
小夭盯了几眼,心中暗暗忧虑:老爷子啊老爷子,您在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啊?可千万别按风俗那一套,备上新嫁郎讨巧妻主的玩意儿。如今,少爷可是最见不得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
“打开看看吧?”老太爷将匣子推到了聂赢面前。
聂赢缓缓起身,长指按上匣盖儿,久久方轻轻一抬,一眼看去,不由呆住,怎么竟是这些?但见其内皆是自己孩童时的物品以及当初珍爱的小物件儿:胎发、乳牙、小鸭车、小木剑、第一次临摹的字帖……
“……唉,抄家之后,没想到它们还能回来……”老太爷一叹之后,随手拿出一样,满是皱纹的脸上渐渐浮起了笑意:“瞧瞧这个……是你出生后百日剃下的胎发,有多稀多软。大家都说,这伢子必是个粗心软懦的性子,谁知你竟相反,越是长大,越是心思细密,性情倔强……
这个可还记得?是你换下的第一颗乳牙。之前总也不落,就晃晃当当在上面挂着,闹得说话都含含混混的。阿战见你偷着总舔,吓唬说若把新牙舔歪了,以后龇到外面来,可要嫁不出去。你一害怕,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这牙才掉,当时还大哭了一场……小时候,你是个夜哭郎,搅合得乳父们睡不上个囫囵觉,抱怨不迭,如今却是沉稳安静,万事强忍,寡言少泪……”
聂赢红了眼圈,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把小木剑是阿战给你削的,剑上的红穗是小菲(指聂赢的姐夫)帮你穿的,你最喜欢这个了,不是?白日不离身,夜里抱着睡,有一次不留神,差点给压断了,还央求你爹给织补了个鲜艳的套子……小赢啊,你从小就好拿枪弄棒的,让人担心。这往后何时才能有安稳日子过呢?”老太爷放下一样,又拿起一样,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听得聂赢心中不胜酸楚。
管叔在旁暗自叹息:自打这匣子被奉送回府,老太爷哪日不打开看上几遍?原本里面还有一只定做的贞锁,被他特意捡了出去,只说小赢大了,恐早先置办的东西尺寸不合,内中对孙儿的无限心疼,可见一斑。
“唉”,老太爷说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将匣子阖上,交还到聂赢手上:“爷爷留着这些,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日后到了哪里,都是有人疼、有人惦记的孩子!”
“爷爷……”
“原先,我给阿战也留着一只,在她成亲之时,交给了小菲。是希望小菲也能如爷爷一样,爱她,惜她,真心对她好……”老太爷抹抹眼角,断续言道:“对你……爷爷的心意也是一样……只可惜,那位紫胤英王……我怕是没福见了……”
“……爷爷,她……”聂赢重又跪到老人膝下,哽咽着答道:“她很好,待我……更好……”
“……”老太爷似乎想再问些什么,却终究问不出口,想去摸一摸孙儿耳上那颗珊瑚圆珠,也终究还是住了手,末了,只揽着孙儿的肩膀,轻声言道:“不必再耗五日了。就等圣驾吊唁之后,即刻登程去往紫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