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平冷冷看着水月仙,忽而横跨一步,来到她面前,拨开对着自己的手指,顺势纠住她手臂,向后一甩。
水月仙猝不及防,险些摔了个跟头。
“别和我说你紫胤如何,英王怎样……”玄心平冷喝一声:“大龙御驾之前,由不得你一个小小迎亲使指手画脚、言语放肆!”
“你……”
“上骑都尉!”周维明皱眉喝道:“事关两国睦好,不可对紫胤使节无礼!”
“哼”,玄心平冷森森瞥向水月仙:“紫云瞳有何不满,让她自己来对我主陛下说,你,还不够格。”
“……”水月仙盯她半晌,转对玄承璧正色言道:“下臣奉我皇旨意,迎英王侧君回胤。陛下若不肯放人,复使其征缴北疆,就请写国书与臣,昭告天下,臣也好回去复命。”
“这……”玄承璧被她将了一军,登时语塞:前番已允紫胤求亲,六国咸知,这回若是写了留人不放的国书,等如悔婚。且紫云瞳与聂赢已然成礼,有何理由不使人家妻夫团圆?一国之君言而无信,拆人姻缘,岂不贻笑天下。
“陛下。”玄心平却自言道:“前冠军侯聂飘萍驻守北疆多年,英名震慑夷狄,今虽辞世,余威尚存。若聂氏后人再临北疆,便一事不为,也足可使九戎胆寒。靖边安国指日可待,何由弃之?”
“这……”玄承璧又犯了犹豫:朕也没说不嫁聂赢,更没说不许他回胤,只不过晚上几日,替我先走一遭北疆,这也不能算我玄龙背盟吧?
“你家英王不是对聂官人刮目相看,‘既为之叹,也为之惜,还愿护持左右,与之同行’么……”玄心平瞥了瞥水月仙,勾唇讽道:“怎么也把他锁到自己后院,使凤凰隐于群鸟,明珠埋于沟壑,而不允其高飞天际,闪烁人前?”复又深看了聂赢一眼:“说的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哼,紫云瞳也不过如此……”
水月仙哪肯示弱,当即反驳道:“我王待侧君如何,侧君心中自明。上骑都尉想要挑拨,只怕也挑拨不来。”
老太爷极是担忧地看着聂赢,却见他面容沉静,并无一丝疑惑纠结之态,不由心中暗叹一声。
玄承璧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频频看向自己的重臣。周维明、权峦跃并安陶却都在琢磨:玄诚荫权重势大,一向不好对付。如今她卧病在床,放权给女儿,倒是个机会。玄心平羽翼未丰,不知谨慎行事,竟还自命不凡,公然得罪紫胤英王……若能借紫云瞳之手将其母女除去,倒省了自己许多麻烦……此事切莫插手,不妨静观。
堂中无人说话,玄心平冷笑一声,径自走到冠军侯灵位之前,躬身一拜:“不想忠勇聂氏,后继无人,遇国难而袖手,避兵戈而自珍,畏死怕事,竟至于斯!”
“……”聂赢猛然抬头,冷凝的目光直刺玄心平后心而去。
“可叹百年望族,荣光不再,清名不保,忠心不存!”玄心平长叹一声:“伯母与战姐如何能笑慰九泉?”
“你说什么呢?”聂氏族人怔楞之后,大感不忿,纷纷喊道:
“我聂家怎么贪生怕死了?又怎么避难畏事了?”
“谁也不能怀疑我聂家对大龙的忠心!谁也不能污蔑我聂家累世的清名!”
“玄心平,你说个清楚!”
“还用说么?”玄心平头也不回,拈香三只,插入了香炉:“今非昔比,聂家哪里还是当年的聂家?”
“上骑都尉……”聂赢瞪着她的背影,终于开口:“请你慎言……”
玄心平转身扫了他一眼,笑中带讽:“我以为官人身为聂家嫡脉,会与世俗男子不同,谁知……”她故意叹了口气,俊目微眯:“恭喜你作了紫胤英王侧君。心平祝你日后尽享荣华富贵,一世安稳无忧。”
“……”聂赢凤眸积怒,看着她又转回身去,对着母亲、姐姐的灵牌说道:“不过,还有心平,愿意继承你们的遗志,愿意为我大龙抛头颅,洒热血,尽此孤忠……”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聂氏族人群情激昂,虽在御前,未敢咒骂,愤怒的眸光也几乎将玄心平大卸八块。
“聂氏自有女孙可承先人遗志,无需上骑都尉费心……”聂赢含怒言道。
“那就和我同去北疆!”玄心平直视他一双凤眸,声音又已缓和下来:“带着你的男军,持着你的双枪,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不负当年凌云壮志,十载勤修苦学……”
聂赢听到这里,陡然一震,眸中显出一丝迷惑来。
面纱之下,顾崇暗叫不好:阿赢啊,阿赢,万不可中她这激将之计!眼见聂氏族人情绪激动,已然压制不住,更恨自己现在当着寡情冷面的大祭司,不能擅言,不能妄动,否则,非将这个心机叵测的玄心平骂个狗血淋头不成。
“聂赢……”玄心平刚颤声叫了这两个字,就听水月仙几乎同时喊道:
“侧君……”
紧接着,就听见聂家老太爷长呼一声:“陛下……”
聂赢一下愣住,见爷爷已颤颤巍巍地跪到了国主面前:“臣侍……愿带着聂家府兵,与上骑都尉同赴北疆,为国效命。请陛下恩准。”
“啊……”堂中众人无不失声惊道。
玄心平也是一呆,就见聂赢已急急扑了过去:“爷爷……”
“呃……”玄承璧被吓了一跳,回身去看郑易:“这……这……”
郑易擦了擦额上冷汗,替小国主劝道:“我说老人家,您这是说什么胡话呢?您……您这都多大岁数了?须发皆白,腰腿不便,怎么领军出征,上阵杀敌啊?”
“上骑都尉方才言道:只要我聂家人在,哪怕一事不为,也足以震慑夷狄。”老太爷盯了一眼玄心平:“我是飘萍之父,聂战之祖父,在两军阵前,较之聂氏他人,更有威仪。必能使敌将心寒,九戎胆怯。靖边安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