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大祭司驾临紫胤,在山间祷福进香,摆的阵仗着实不小,惹来百姓们雀跃围观,山口一被拦住,好半日不见放行。云瞳在车中等得无聊,又向对面两人望去,见他们各自凝息运气,显见是全神贯注地正冲穴道,不由莞尔一笑。
笑什么笑……李慕和韩越都在腹诽,却是谁都不敢松劲儿,生怕泄了内息,前功尽弃。
“主子,前面能走动了,只是马车过不去。”三月的声音传来:“请您示下,是再等一等,还是就此步行上山?”
云瞳撩帘一望,见不少百姓在驻围军士的导引下,正拾阶而上,行向神庙,再一仔细打听,原来是大祭司进香已毕,于庙前诵读神旨经文,为百姓赐福。
“听说只念三卷。因想听神旨的百姓太多,官家不准大家停留,只许列队在他面前静缓通过,以便有更多人能受些荫福。”三月又禀:“之后大祭司法驾要往上京,这里仍会封锁道路。”
云瞳一边远眺,一边问道:“从山间直插过去,是不是离凤鸣湖近些?”
“是,凤鸣湖就在山间。”
云瞳又瞅了瞅天色,暗忖:都这般时候了,再等下去,莫说租船,怕连斗酒会都要赶不及了。又看了看李慕和韩越:瞧这架势,他两个若挣开穴道,难保不会再闹一场……再闹,这马车真要散架了。不如我带他们去沐浴一下神光,听听大祭司的教导,化解些男子戾气,学一学三从四德……
想到此处,云瞳往两人身上各自一拂,同时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又掉头掀起帘子下车:“大祭司受本王所邀,远道而来,遇山拜神,过庙祈福,实在辛苦……既然在此遇上,不好不去见过……你们也一道来吧。”
李慕、韩越互看一眼,都是冷哼一声,翻身跟下:外面人多眼杂,不宜生事。这笔账且先记着,回头再算。
山风徐徐,花香阵阵,本来令人心旷神怡,可云瞳挡在李慕和韩越之间,一路听着他们互相冷嘲热讽,既不好插话,又难于调解,直是烦不胜烦,恨不得把两人都扔到山底下去。
三月领着小北走在后面,不时捂嘴偷笑:主子啊,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都管不住,瞧您这点子本事……
再往前走,人群渐渐排成一列。进了神庙东门,韩越、李慕都不摘面具,径直从大祭司面前走过。云瞳跟在他们身后,倒是往阶前白衣飘飘的身影上随意一瞟,忽然间,听得大祭司那寡淡毫无起伏的诵经声顿了一顿。
云瞳下意识又瞧了他一眼,方才迈步而过。出了西门,就听周围有人议论:“恭聆神旨还带着面具,瞧把大祭司的法驾都惊住了。这是谁家男人,如此不懂事,当妻主的也不说管管。”
云瞳无辞可辩,赶紧急步遁走。
庙中,大祭司念完了最后一句,命神使们关闭东西两门,预备起驾。未来得及进入神庙的百姓立时怨声大作,其中一个须发半白的小老头,正耷拉着脸数落自己的女儿:
“二香啊二香,你刚才又胡嘞嘞什么呢?惹大祭司生了气,把庙门都关上了。这还怎么给你姐姐祈福啊?”
挨着他的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胖姑娘噙着大拇指嘟囔道:“爹,我想姐夫了嘛,做梦都想。你就让庙里的神仙把他变回来吧。”
“胡闹!”小老头见旁边男男女女都只顾抱怨自己运气不好,没有注意傻闺女不合伦常的言语,干咳了两声,抡圆胳膊,却是毫不着力地拍在二香臀上:“想他作甚!那妖精似的东西,弄不好就是卷毛狐狸精变的,敢在神灵跟前现身,非让大祭司拿玉钵钵收走不可!”
“呜……不要……”二香咧嘴大哭:“姐夫才不是卷毛狐狸呢,他是下凡的神仙……”
“死丫头……” 她旁边另有个二十上下,一脸病色的女子,弓着腰,捂着胸口,边喘边骂道:“不许再提冯晚!再提,我就把你留在这里,晚上让怪物吃了……”
“呜……”二香哭得更大声了,拉住旁边的小老头说道:“爹爹,姐姐凶人!姐姐骂人!姐姐欺负人!我才不要留在这里……”
“好了,好了。”小老头照顾着那个,还要安抚这个:“二香乖,不要再惹你姐姐生气了。好好的,又提冯晚做什么。”
“冯晚是谁啊?”二香一边抹泪,一边疑惑地问道:“他有姐夫好看么?有姐夫那一头小卷么?有姐夫会讲故事么?”
“还提?!”小老头瞪起眼睛呵斥道:“还提他,爹也不管你了啊!”
“爹你偏心……”
她们兀自吵闹着,却没留意身后一个女子正在凝神细听:卷毛……冯晚……
女子的手攥得死紧,发出咯咯的声音,却淹没在四周嘈杂的抱怨声中。她瞧着已近在咫尺的神庙,激动、懊丧、恼怒、哀伤、狠戾,几种不同的情绪在胸中交替变换,又升腾翻滚,几乎有些压制不住。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方才在神机堂密室之内得来的消息:
娘子要找的卷发小郎,名叫冯晚,曾在青麒洛川露过一面。当时,他与安城城主之弟——自称“天仙美人神医”的凌讶在一起。
话到此处,嘎然而止。她一万两白银要打听的事,神机堂已完成了一件:欲寻卷发冯晚,便问安城凌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