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不言不动,只是望着韩腾的灵牌。
“阿姐久在英王麾下,对她……该有了解……”韩越抿了抿唇:“其实并不需我多言。”
“你可有问过王帅,当年她何以能出长门?何以能至御前?”韩飞幽幽言道:“何以能临真武盛会?何以能握紫衫军权?”
“这……”韩越一愣。
“是谁送她去见孝贤皇后临薨一面?是谁坐席迫的铁氏、太女未敢下毒?是谁将一身本领倾囊传授?是谁留她在自己府邸照料了两年?”
韩越听得呆住。
“到了上京变乱……”韩飞的声音陡然凌厉了起来:“是谁,诓骗豫王入宫?是谁,给了姐姐穿胸一箭?是谁,逼迫大哥火焚王府?又是谁,把个叛国为乱的千古骂名安到了对自己有恩的亲人头上?”
不知哪里刮来一股邪风,扑灭了墙上几根灯烛,整个小室“倏地”黯沉下来,只剩了两道虚飘人影衬着一块寂冷灵牌,簌簌颤动。
韩越禁不住倒退了两步。
“月郎信她,其实,我也很想信她……”韩飞桀桀笑了两声,缓缓回头:“很想很想……真的……”
“我……我……”韩越咬紧牙关:“我会问她……”
韩飞看他片刻,慢慢摇头:“母亲说:人都死了,仇又报不了,就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不!”韩越目若朗星一般:“我会告诉姐姐……真相!”
韩飞深深瞧着他:“若真相和你期望的不同呢?”
“……”韩越攥了攥拳,反问回去:“若真相和阿姐以为的不同呢?”
姐弟对视半晌,还是韩飞先移开了目光:“母亲说的对,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她又静静看了灵牌一阵,回身走近韩越,将他拥入怀中,就在耳边轻道:“小弟,你放心。只要玄甲军还挂着韩旗,只要姐姐还在这世间一日,必保你在英府常享荣华富贵,一生平安顺遂。”
“阿姐……”韩越竟不知答以何词:“我求的不是这些……”
“知道!”韩飞似乎在轻笑:“可是没有这些……你所求的,只怕是虚梦一场……”
……
韩越斜靠在临窗卧榻上看书,看不几行,脑中就浮现出祭礼上的小青瓷盆和栓锁小室里的黒木神主。神思就此恍惚,只觉眼前墨字一个一个都旋转了起来。
“唉!”
小凳子正在旁边忙忙碌碌,屡闻叹息之声不觉奇怪:“少爷,您今儿个怎么了?”
韩越把书一丢,躺倒了身躯:“不痛快!”
“是为英王还没回信?”小凳子使劲儿压低了声音:“您别着急,上京距颍川毕竟路远。”
“咳!”韩越斜他一眼:“打什么岔呢!明明是因为你,一晌午晃来晃去闹得我头晕,就不能消停一些么?”
“主君说这回是搬去上京,不为做客。阖府都在收拾东西,奴才更得早作预备。”小凳子翻出个大包裹摊开:“这些都是小时候的玩意,还留不留?请您过目。”
韩越随便一望,见里面有一对儿圆头鼓槌,霎时就想起那年春天,豫王携大哥来颍川省亲……演武场里,他正指挥着一干小厮玩“锣鼓”仗,敲鼓一长两短为进,一短三长为退,将姨家小堂姐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正得意间,忽见小堂姐被个英挺女子叫走,不知嘀咕些什么,姐姐韩飞陪在一旁,含笑不语。小堂姐再等回来,弃了手中小锣,改了两色令旗,左扬右挥,上翻下落,重和自己较量起来,一炷香功夫不到,竟然反败为胜!
韩越记得自己气鼓鼓的冲下高台,撩袖伸拳,直奔那个作弊的女子:“我说你谁啊?”
“嫂嫂,这就是月郎。”姐姐一拉自己:“快给五殿下请安。”
“你叫她嫂嫂,为什么我要称殿下?”
那女子听得有趣,清朗朗一笑,指着小堂姐言道:“我让她弃锣换旗就能胜你,可知何故?”
“只是换旗,没教战法?”自己诧问。
“两军对垒需去繁就简。此其一。”豫王言道:“看旗即有反应,听鼓还要琢磨,兵贵神速,所以要掌控战机,此其二。不拘成法,因势而变,此其三。‘锣鼓’仗虽属孩童玩闹,然为求胜,也需谋算,其与疆场斗战同出一理。”
自己呆呆而立,半晌方埋怨姐姐:“怎的我平日问你这些诀窍,你都不说?”
姐姐扶额苦笑:“你敲个鼓,别人已然胜不了啦;再要学会换旗,还找得着肯陪你玩儿的伙伴吗?”
豫王笑抚自己头顶:“回头你来上京。我那小妹聪明绝顶,正缺个像样的对手呢。”
“她有什么本事和我较量?”
“她会舞枪,还会射箭。”
“我能抡锤,也能挥剑。”
“哦,厉害!”她挑了挑大指:“这么说是棋逢对手了?小妹见你一定喜欢。”
怎么又想到豫王嫂嫂和紫卿身上去了……韩越甩了甩头,深叹一声,只命:“鼓槌留下,其它的都送给嘉嘉和囡囡吧。”
“是!”小凳子拾掇了一番,却又捡出个桃心木坠儿来:“少爷,这个也送出去么?”
韩越一怔,伸手接了过来:“大哥给我的灵符……”
……
“今儿去庙里求福,给你也求了一个。”哥哥笑眯眯从袖中取出个桃心木坠儿来:“戴上,很灵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