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霖也想到了贺兰桑,却一下子释然了:贺兰大人那才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呢,不也混在礼部,连掌印尚书都没当上。圣上封爵也是赏她早死的姐姐,没给她什么额外照顾。她的女儿想挣前程,也是和别人一样,先外放州县小官历练。人家是养大凤后的亲姨都一点点熬着呢,我一个上卿的母亲,还有何委屈的?正经该把两个女儿送到军前,一往英亲王麾下,一往玄甲军营帐,搏出功劳才真正有了倚仗。不如借着这次迎送韩侯家眷,先牵上一线……
从贵金与诸霖话不投机,懒得再予敷衍,只问:“从泰州去颍川还有多少天路程。”
诸霖答她:“忘了禀告侯主,韩老将军内眷月前就已从颍川启程,现在已到襄州。您过了姣水就是襄州蒲县,说话也就迎上了。”
“哦?”从贵金伸指掐算了一番:“那倒省事不少。我近来赶路腰痛病犯了,坐船有些吃不消,干脆等在北岸好了。”
诸霖暗道:哪里是腰痛病犯了,分明是红眼病闹了,不愿意丢份儿去接,等着人家过河见你,这小算盘打的,当人看不出来么!鄙夷是藏在心里的,客套话还是得明面上说:“侯主休息就是,下官可以来往打听。”
“那就多劳大人了。”从贵金打了个哈欠,重又上车被送到驿馆,此时也全忘了自己说的“奉旨办差,不可懈怠”等语,倒头躺在床上,不知该如何发泄一肚子火气。忽听亲随来报:“侯主,有人求见。”
“谁啊?”从贵金没好生气儿:“祖培之她们要是来了,让外面等着。”
“呃……”亲随抹了抹汗:“是位布衣娘子,说叫萧忘情。”
从贵金扑腾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叫什么?萧忘情还是萧不情?”
“萧……忘情”
“又改了?”从贵金一脸古怪,趿着鞋就跑出了门:“人在哪儿呢?”
时已黄昏,就见院门口古藤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肩头担着半缕夕霞,全身沁浴五彩流光,身姿聘婷,宛如雅静修竹,背影萧索,却似沉默菩提,霜飘鸳瓦,衣随风动,天然便有一段婉转风流。
从贵金惊喜停步,萧忘情闻声回眸。
“阿姐……”
天寒日暮吹香去,尽是冰霜不是春!
……
襄州郡守钱应台从如山案牍中拔出身子,请都尉于缅入座:“韩侯家眷明日就可离襄,辛苦你宿卫多日了。”
“把人交于泰州,我和大人也算卸去一副重担。”于缅吐出一口浊气:“您可听说韩宜韩飞失联一事?”
“嘘!”钱应台立刻示意噤声:“情势不明,想是……谣传。”
于缅大摇其头:“若为谣传,王帅因何奉旨经略西南?依我看,韩宜母女已投麒无疑。”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钱应台揉起了额角:“我为此事已十余日没有睡好觉了。”
“大人无需多思,只管按军令行事。”于缅言道:“现今形势这样复杂,您是睡不好觉,王帅只怕都睡不着了呢。”
钱应台拿起一只金皮大令在手中翻看:“等护送韩侯内眷抵达蒲县,过了姣水,和泰州方面交割清楚,即向王帅复命。”
于缅收起金皮大令:“大人尽管放心。”
“有令而无文书,我可真不适应。”钱应台叹了口气:“你需把军令条条都记录详尽,已备查阅。”
于缅笑道:“大人是文官,不适应武备并无稀奇。战场之上事态瞬息万变,都是先依令行事,后补文书。否则为写几个字误事落败,谁能担得起责任?”
“现在还不到时候嘛……”
“难说。”于缅“嘿”了一声:“玄甲军一旦反水,几日就能杀过西川。到时候您这令壶中军令多的都恐塞不下呢。”
“可千万别有那一日!”钱应台连连叹气。
“王帅必定胸有成竹。”于缅安慰道:“大风大浪都过了多少,小阴沟里还能翻船?”
钱应台微微点头:“今晚我设家宴,为韩家两位封君践行,你带夫郎也一起参加吧。现在既无圣旨、又无军命,谁也不知道韩家进京是受封赏还是当人质,脸面上的事儿你我还要做足。”
“就是这个道理。”于缅笑道:“天塌了自有王帅那种高个子顶着,我和大人不当事的,先巴结了韩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