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日,天气晴好。寿宁侯府主君邢氏坐了马车,带着长婿郭氏和一众管事、仆从、护卫,出北城往灵鹫峰来,一路想着宝贝儿子,不禁唉声叹气。
“您别心急。”郭氏伴坐在车内,见状劝道:“昨晚上英府传过来的消息不是说五弟已经好多了吗?”
“这是为宽我的心故意说的。”邢氏皱眉:“小奕要是好好的,老姚头能被英王留在府里不叫回家吗?”
“真要有事,五弟不会瞒您的。”
“什么不会瞒我?”邢氏一嗤:“他呀!是不少瞒我。打从出嫁那日起,就打定了主意报喜不报忧。问他,都是妻夫恩爱,兄弟和睦,总管尊敬,小仆听话。好像他嫁的真是个规规矩矩的人家。其实呢,连公子身份的人都住着独院,还布置的和他那座画眉阆一样华丽。吃饭也有座位,侍寝不去正院,妻主一留宿,第二日就赖着不早起请安。我见过两次,说话也带着那么一股子劲儿,以为还是哪国的太女正君呢!那位金枝玉叶就更别提了,高兴了这样,不高兴了那样,仗着眼睛不好,把乱七八糟的事儿全推给别人。他惹恼了和王君,一拍屁股走人了,丝毫不管那起子霸道泼辣户把气儿全撒到小奕头上。你说说,同是侧君,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郭氏附和道:“我们连襟也替五弟鸣不平呢!”
“这些人都是被英王惯出了毛病。”邢氏恼道:“偏我养的儿子又不争气,只知忍让,一味退缩,让别人蹬鼻子上脸。早晚他要吃大苦头。”
“五弟心地仁厚……”
郭氏刚说半句,就被邢氏打断:“光有慈悲心肠,不用雷霆手段,所以弄成眼前这个局面。不是正君,受着正君的累;当着侧君,忍着其他侧君的气;管不了公子宠侍,容着那些人和你平起平坐。你自己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在乎,谁替你争,谁又在乎你怎么想呢?规矩不先立好,气势不先摆出,以后要是发句什么牢骚,妻主还要怪你不贤惠大度!嗬……英王那个性子,这种事她可干的出来。”
“您担心的是。”郭氏赔笑道:“不过五弟在那府里第一个有喜,说明英王还是最重视他,最宠爱他的。”
邢氏舒了一口气,也就这一点还能使寿宁侯府满意了:“是大喜事,不过远还没到能放心庆祝的时候。他这胎像不稳当,可把我愁死了。以后七八个月怎么熬啊,为他提心吊胆,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安。”
“吉人自有天相。”郭氏笑道:“您放宽心就是了。”
邢氏摇了摇头:“皇宫王府里的龌龊事多了,不是一句放宽心就能骗过自己的。小奕进宫一趟,回来就不舒服,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郭氏压下嗓子言道:“听说凤后千岁赐了个香炉?”
“怎么别的王君怀妊不见赏赐,轮到我们小奕他就这样殷勤?”邢氏若有所思:“有些事不可不防啊。”
“不会吧……”郭氏不敢往下想去。
“凤后和咱家有过节!”邢氏皱眉:“不过小奕的孩子,也是紫云瞳的孩子,总该有些顾忌吧……”
“爹?”郭氏试探着想问:总听说有过节,到底是什么过节啊?
“其实我也可怜贺兰清澄不明不白的落胎……”
郭氏竖起耳朵在听。
邢氏大叹:“那个女孩要是生下来,后宫其他君卿贵人还有什么盼头啊。”
“女孩?”郭氏一愣:“听说凤后那一胎怀了两个月不到就掉了,居然都能看出男女了?”
邢氏一窒,赶紧遮掩着笑道:“圣上想要个嫡女,就说是!究竟是不是,谁真知道呢!”
“哦!”郭氏点了头,却越发生出好奇来了:“您说凤后落胎不明不白……是怎么回事啊?”
“咳……”邢氏也不知怎么就呛住了,弯腰大咳,半天顺不过气来:“回去得和小奕说,把那香炉摆到紫云瞳正寝供着去,别放在画眉阆里。”
郭氏怔了怔,见公公改说其它,也不敢再问了。
邢氏锤了锤腰:“我就盼着小奕能一胎得女。”
“我昨晚做梦,就梦见五弟给英王生了长女!”郭氏先顺着公公的意思说话,又悄悄言道:“万一英王没有嫡嗣,五弟的女儿……”
邢氏会心一笑,转脸望向帘外:“怎么走的这样慢?什么时候能到那个莲花寺啊。”
天将正午,堪堪才到,寺院隐于林石深处,白森森的墙,黑压压的瓦,青幡灰地,光沉影暗,让人一进门就觉有些阴冷。
“爹,这里供的是菩萨还是天神啊?”
“说是西边的灵神菩萨,名字叫……”邢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又长又难念,实在记不住。不过灵验就行,你管别的呢。”
“我是怕糊里糊涂的再有冒犯。”郭氏扶着公公缓步前行:“不是说到了这里最讲心诚?”
“嗯。”邢氏拍拍他手背:“待会儿你也好生拜拜,给我再添个孙女。”
“是!”郭氏本是邢氏兄嫂之子,与从家亲上做亲,知道公公兼叔叔疼爱自己,禁不住就咧嘴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