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买了什么来?”
三月也不答话,急着嘱咐了小念一句“赶紧上屋里伺候”,便脚底抹油,飞也似的溜走了。
怎么回事?六月皱眉又喊:“你先进来说清楚!”
小念一呆,看外面的娘子已无踪无影,里边的女人尚自大呼大叫,都是急着让自己进去,他翻了翻白眼,还是忍气吞声,挪身进了寝房,站到六月床前,一福请安:“娘子早!”
“……啊!”六月才推被坐起,闻声骇了一跳,忙不迭又缩回被里,一叠声喊道:“什么人?出去!”
小念不禁呆若木鸡:“你让我进来的……”
“我……”六月揉亮眼睛,看清面前站着的是个衣衫靡艳、妆扮花俏的小郎,连哈欠都打不出来了,连连摆手:“你先出去,等我起来,有话再说。”
“我可以伺候娘子起身。”小念自觉懂事,立刻挽袖。
“不,不,不用!”那条白花花的手臂比早起的阳光还刺眼,六月下意识就扭头阖目,恐遭纠缠,急挥一股劲力,将男人横扫出屋。
“啊……咚……砰……”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声响之后,小念摔倒在地,先只受了惊吓,过了片刻才觉出胯骨被撞的生疼,“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嗷……呜呜……”
六月焦头烂额,衣裳穿反了袖子,下床又找不到鞋子,自觉活了二十年,遇有多少大事也没这般狼狈过,好容易打理齐整,拿冷水抹搭了一把头脸,严肃镇静的吸了一大口气,这才重新开门。
“咳……别哭了!”
小念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兀自嚎啕。
这大清早的,叫人听见怎么想啊……六月没来由的心里发虚,阖紧院门,还不忘探头一望,想起左邻右舍都无人住,暗自松了口气。“我说你别哭了啊!”
哭声全不见小。
六月又劝两句,仍不奏效,烦不胜烦,忽然怒吼一声:“闭嘴!”
“啊!”哭声嘎然而止。
小念只觉眼前杵着的是尊瘟神,身子发颤,直向后躲。
“你进屋来,好生回话。”六月看他光发抖站不起来,本已伸手要拉,想起男女授受不亲,半途又缩了回去,咳嗽一声,拿威严遮掩尴尬。
小念瑟缩在门边,也不敢抬头看她。
问一句,答一句,费了不少功夫,六月总算搞清了来龙去脉,又觉可恼,又觉可笑:三月你在折腾什么!人家笑话你娶了个小倌,你就到处奉送小倌么?你闲钱多的没地方花了?还是让我们都和你一样,你心里就能舒服了?有心把这男人丢到三月家去。因想:不成!若怜惦念整晚,三月却未归家,跑到夜欢楼胡闹,居然又领回一个,长的没有若怜好,却比他年轻,又是清倌,岂不是要刺小夫郎的心。他们两口子吵闹,反过来倒埋怨我多事。
“三月,就是领你回来的那位娘子,替你赎身了?”
“嗯!”小念自怀中掏出文书给六月看:“不是我让她这么干的,真的不是。我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拎出来了。”
六月只觉棘手:烟花柳巷,于男子终究是个火坑,三月已经把人赎出,我如何能再推回?可若把他留在此处……哎呀,那可万万不能。
“我的珠花,瑚簪,金瓜子,银锭子……都便宜别的哥哥了。”小念心疼不已,模样越发可怜。
六月只作不见,心里仍在盘算:转手交给十二最好,可她现不在家。她也没家,一天一副模样,连我也分辨不清;其她姐妹……她掰着指头数道:一月姐姐为官做宰,讲究声名体面,不会要这个小倌;二月姐姐多情自误,眼里心里都只有寒总管一人,怕是一辈子就这样交代了,我送也白送;十月找不着人,十一更找不着人,七月那里不能添乱,八月那里更不能添乱,四月、九月……想来想去,唯有一处尚可将就:五月姐姐家大业大,不吝给这小倌一个容身之地吧。
“娘子,我睡哪里?”小念偷眼看这间屋子,只有窄床一架,旁边两个杌子,着实俭素。他更生委屈,一边揉着摔疼的髋骨,一边想着:要躺在那上边,硬硬邦邦的,不知怎么硌得慌呢。
“呃……”六月本来还在思索,闻听此言立刻做了决定:“我给石大娘子写封信,送你过去。”
“石大娘子又是谁啊?”小念垮脸问道。
“等见着你就知道了。”六月不愿与他多说,径自提笔寄书,恐被五月嘲笑,不肯留人,便胡乱写道:无论如何,请姐姐好生相待,为他寻个善心女子为配……内中曲折,它日面禀。
“娘子,我有点饿了。”小念忙活一宿,没吃没喝,到此时肚中就有些叽咕:“您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不挑。”
“咳!”六月抚额,恨不能即刻把这个麻烦塞进轿子远远送走,又见他头发凌乱,衣衫薄透,小脸哭花了无比难看,一手摸着瘪瘪的肚子,一手揉着倦倦的眼睛,接连在打哈欠,自己只觉头都大了。
吃完了我得先睡一觉……小念盯着屋里唯一那张床,可怜巴巴向六月解释:“娘子您知道,我是夜里做生意的,现在天都大亮,该歇着了……”
“行行行,别说了。”六月忙不迭把他打断:我还得给他弄吃食,买衣裳,雇车马,请人护送……我还得搭人情,陪笑脸,让五月姐姐帮忙……我还得防人看见,免人揣测,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好你个三月,这笔账咱们后算。
“娘子!”
“你请自便吧。”六月扭身急走,留下一大串嘱咐:“不许出去,不许乱走,有人敲门不许应声……”
小念听“咔哒”一声院门落锁,自己呆了一呆,实在支持不住,就往床上一倒:“三位娘子,到底让我跟谁啊!待会儿再想这事,还是赶紧先做个好梦吧。”
……
三月在自家门前站了站,想着就这样进去,见若怜有何话说。本来可以到六月屋里洗漱更衣……现下也不敢去了。挠头半晌,转往蓝月忆家中,见院门已开,便蹭进去笑道:“二月姐姐,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