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
陈琅只觉喉咙被紫云瞳这一个字给堵住了,哼都没得哼出来。
就在这时,听得半空里一声惊响,“喀喇喇”犹似天幕被撕开了个窟窿,“轰”得落下一团又一团黑云,接着便有厉闪道道,像锐刀一般,不知劈往人间何处。电母开镜运光,雷公推锥锤鼓,驭霹雳,叱雷霆,凿开通天之路。
随之便是地动山摇。草木摆簸,山崖倾覆,龟石亭梁,错折有声。
“啊,又来了!”凌讶喊出一声,聚在头顶的癞鲞蜂如临灭顶之祸,团团乱飞。
沈励一拳打出,下盘颠当,全没了准头,拳竟打在了霸下龙头上。顾崇飞起一脚,身子却失了重心,脚踢着了小圣神枭的尾巴。
凌小巧从来是睚眦必报,这会儿却顾不得了,收翅缩头,“嘎嘎”哀鸣,紧着往凌讶怀里撞。
凌讶张臂刚要搂它,却见那霸下驮碑竟颤颤地朝自己方向倒塌下来,登时骇极,就地翻滚。沈励振衣猛起,顾崇提气狂蹿,都是太慌太急,又互相撞在了一起。地上裂缝纵横,又有震动连绵,哪里再禁得起千余斤重的驮碑一砸,竟整片的“咚咚咔咔”塌落下去。那下面又仿佛是空的,抑或就是地狱入口,烟尘四起,石屑横飞,漩涡无数,隐有火光,想要吞没一切生灵。
“啊!”男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云瞳飞身就朝裂处奔去,连背后空门大开也完全不顾了,左手去抓顾崇,右手急拽凌讶,寒水剑都被甩开了去,孤零零戳在一棵倾倒的老树上,淌着一滴又一滴血珠儿。
陈琅也没瞧见这能杀人的良机,只觉紫云瞳挡在前面碍事,青霜剑先探出去,借抵碑石一力,急跃如飞,模糊瞅见了个男人身影,便全身扑了上去把他掩住:“阿励!”
云瞳两手都薅住了人,正叫侥幸,忽觉左掌心里一轻,原来顾崇背对着她也正使力要逃,并不知云瞳来救,他那衣袍刚被陈琅扯开,一直未及掖紧,两相错力,轻缕难禁,竟从肩背处整片撕裂,只挂了两条袖角,人又向下跌去。
“小鬼!”云瞳骇叫未几,“呼喇喇”又是一阵地裂天崩,自己也已站立不住,被那一股股冲力晃得七倒八歪,避开巨石,又有陷坑,眼前白光一片,耳旁震响如潮,右手也快抓不住另一个男人了。
陈琅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身下地面又已裂开,人好似在虚空,正往深渊落去,真是连“怕”都不知该怎么怕了,往昔种种又蹿回到眼前。她一手死死搂住怀中人,一手强行伸到腰间,扯出条泛着银光的长鞭,狠狠往旁一甩:“酆都便有十万阴魂,能奈我何!”
霸下驮碑已然四裂,千年古树连根拔起,地缝开阖,风雷更骤,云雾忽浓忽散,又不知何处而来奔流,从眼前一涌而过,方才那些景象全似人梦魇一般,醒来又都换了模样。
云瞳转头正叫“小讶”,谁知看见的却是另外一张脸,染着风霜,白了鬓发。
“莫莫?!”
沈励匆忙把她伸来要摸自己眼角皱纹的手打开:“英王认错人了。”
一个恍惚,云瞳已醒过神来,心跳却在一瞬间停止:我救下来的,不是小讶,不是小讶……
再回身看,已是一片泽国,除了断碑倒树,连裂开的地缝都没了踪影,哪里还有小讶,哪里还有小鬼,哪里还有她心爱的男人……几只癞鲞蜂“嗡嗡”的又凑了过来,忽听得女人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吓得又四散而去。
“啊!”
云瞳张着两只空空的手,睁着一对血红的眼,撑着一个伶仃孤绝的身子,仰头怒嚎,对天地控诉,向神鬼宣战:“你们,还我,还我……”
一阵阵回音传来,听得人肝肠顿摧。
沈励强站起身来,四下寻找陈琅,脑中也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了二十年后再相见时她半红的眼圈和半弯的唇角,还有那一句低喃,不想听见却已牢牢记住:“以为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不想还有再会沈郎之时,天不薄我,我何怨哉!”
这以后,是谁泉下泥销,是谁人间白头,不敢想,不能想……沈励呆了又呆,泪已溢眶而出。
“王主!”
“王主在里面!”
随着悲鸣声落尽,喧嚷声渐次大作。沈励一惊,记起自己还有儿子来,又一次咬牙咽血,忽瞧见寒水剑就钉在前面的老树干上,忙跃近摘下,又悄摸拾了玄铁剑鞘,蹑足屏气毫无声息地遁去了。
“嘎嘎……”小圣神枭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了云瞳肩上,低头去啄她的头顶。
云瞳慢慢转眸,慢慢回身,朝着喊杀声方向一步步走,途中见到石缝里一道寒光,抽出来竟是陈琅的青霜剑,她捋了捋那剑锋,印上自己的一道血痕:“血债需得血偿!走!”
……
陈琅拿鞭子勾住了一块尖石,拼去了半条命,抱着男人爬了上来,往周遭一看,完全不知是在哪里,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块石壁能在轰天大震中屹立不倒。旁边有水流冲过,身下有低喃响起:
“紫卿……”
“嗯?”陈琅一愣,把男人脸上的乱发拂开,想叫沈励醒一醒,谁知竟直直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眸。
“啊,啊!”两人都是一惊大叫。
不是紫卿!
不是阿励!
凌讶翻身要跑,把陈琅一把按在了身下。
“你是谁?”她喝问,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是谁?”他也在喝问,声音抖得更厉害。
陈琅呆了,脑子里像有一只手伸出来,在迷雾里到处乱抓,什么都就在手边,却什么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