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骊欣喜卫衍睡着了,竟然还念叨着他的脚,不过语气中并没有表现出来,更顾念着卫衍这几日忙前忙后,也很辛苦,不忍打扰他的睡眠,听到他的问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道:“不是,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朕马上就睡。”
卫衍听到皇帝的话,只是“唔”了一声,当时他没发觉有什么异常,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侧耳细听,皇帝的呼吸声虽然放得很轻,却有些刻意,并非熟睡时自然而然发出的那种柔和。
他想不通既然不是脚疼,皇帝大半夜的为何不睡,努力想了一想,心思一动,想到了别的地方。
“陛下是不是要……臣不碍事的。”
虽然他的声音比蚊子还要轻,后面几个词还有些含糊不清,不过冬日的蚊子嗡嗡声也是够突兀的。景骊乍听之下,愣了一下,复而失笑起来。
“别说傻话,你明日还要骑马。”
若在平时,卫衍说这种话,他半分迟疑都不会有,直接就会将他扑倒在地,抽筋剥皮吃干抹净。但是如今是在赶路途中,日日都要骑马,他只能忍了下来。毕竟以男子之身承受欢爱,身体的负累比较大,实在不宜在车马奔波之时进行。
若现在要了他,明日恐怕真的要换车舆才行,不是给他坐,而是要给卫衍坐。
“臣……”卫衍不死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嘘……”景骊将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向信奉欠债还钱,卫衍这段时日欠的债,他自然会一笔笔讨还,不过不需要急在一时,反正他们还有一个漫长的年休可以用来慢慢清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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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家学里面早就休学,而且年前府中事多,卫敏文这几日就一直待在永宁侯府,没有去老侯爷老夫人那边。
十二月二十三那日,卫敏文收到了他的父亲派人送来的家书,信上说他们大概在十二月二十六那日可以回到京城。
收到这封信后,卫敏文特地去他父亲住的正院逛了一圈,主卧书房客厅偏房耳房暖阁,甚至连茅厕都没有放过,从树木修剪花草摆放,到里面的家具摆设桌椅榻幔窗纱等等,他统统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他还用手摸了下棉被,看看是否够厚实。
虽然他的父亲在府里大概每月能住四五日,一年住上一两个月就了不起了,不过所有的一切必须是最好的,否则某个人恐怕就要颁下谕旨来找人麻烦。
卫敏文曾经收到过这样的谕旨,当时就被气得手都发抖了。
他是永宁侯世子,是永宁侯的儿子,不是这永宁侯府的大管家,也不是永宁侯的贴身奴仆,为什么会收到这种内容的谕旨?
而且,在这张谕旨上,某人竟然会细致地罗列了他的父亲生活中需要用到的种种物事,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种种注意事项,让卫敏文当场就无言以对。
父亲照顾年幼的儿子,那是天经地义,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年幼的儿子,必须去照顾正值壮年的父亲的道理。而且,谕旨这种东西,不是应该用来关注民生国政才对吗,为什么要来关心他们府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不过,他的父亲是用常理无法推论的,坐北朝南的那位似乎更加不可理喻。卫敏文有理也没法论,有苦也没处说,只能提前开始了照顾父亲的职责。
反正,总有一天这些东西都是他应该做的,现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心平气和的时候,他可以非常理性地这么说服自己。
不过,这种理性通常会随着让他头痛的事情增多而慢慢消失,一旦让他头痛的事情,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他的脑中就只剩下怨念,再无其他东西了。
卫敏文忙完了这件因收到家书而多出来的事情,继续回到理事厅,去烦恼他的年前节礼大事。
有很多人家已经送来了节礼,他要做的就是确定回礼礼单,有些人家则是他们先送过去,目前收到的就是回礼礼单,清点以后准备入库。
除此之外,大管家又拿来了厚厚一叠请帖让他看。
正月间,走亲访友是重头戏,卫敏文根据这些请帖,随手排了个时间表出来,准备到时候按部就班一家家拜过去。
至于他的父亲,他实在指望不上,过年时,父亲有时间去几家最亲近的人家就不错了,其他人家显然都是他的活。
他翻着翻着,翻到某一份请帖的时候,却停顿了下来,愣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因为那份请帖上,最后赫然落笔两个字——绿珠。
“这份请帖什么时候收到的?是谁送来的?”被卫敏文举在手里的这份请帖,封面没有与其他请帖那样,带着新年气息的大红色,而是呈淡紫色,是由一种比较名贵的名为紫金云笺的纸所制成。
这种纸南地比较流行,北地却较罕见。
大管家虽然不记得每一份请帖的来历,但是对这份特殊的请帖,他还是有印象的。
“这是昨日下午,由赵石赵大人打发人送过来的。”
“赵石?”卫敏文摩挲着请帖表面的梅花暗纹,沉默了起来。
赵石原先是永宁侯属官,后来入了近卫营,有父亲护着,一路立功升职,南征前,升任近卫营副统领。父亲不在京中的时候,近卫营的所有事务就由他来掌管。
按理来说,他与卫家不可谓不亲近,所以卫敏文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替那人来送信?
“赵大人还留了话,让世子看了以后,派人去给他送个回音。世子是去,还是不去?”大管家见他神情严峻,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声。
卫敏文扫了他一眼,终于明白他对这份请帖能记得这么牢的原因了。
不过去还是不去,确实是个问题,因为这份请帖,是一个早就被认定为死人的人发出来的,而那个人也是他的母亲。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她,现在有了机会,却迟疑了。
鉴于某个坐北朝南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不可理喻,正常人都不应该去挑战他的容忍力。而他的母亲,显然是一个随时都会让某人失态的存在,见还是不见,或者说该如何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见上一面,就成了一个非常值得思索的问题。
还有,他实在想不明白,某人不在京里的时日那么长,母亲若想来见他,随时都有机会,为什么会在某人即将返京的时候,突然冒了出来。
“去。”当然,所有的考虑,都敌不过数年的疑惑以及长久的思念,最后,卫敏文断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