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逛了一天街,晚上又是这一通折腾,陆宁确实是困了,穿上烤干的秋衣秋裤,又拿了棉袄外套,将没干透的地方烤了会儿,感觉差不多了,往身上一套,将帽子戴在头上,直接就往地上一躺。
周家遇:“……”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太糙了?
“你要……不要靠我腿上?”
陆宁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不甚在意道:“不用,我经常睡地板。”
他这话倒不是客气,以前寄住在姑妈舅舅家,打地铺是常有之事。现下身上有棉袄,旁边有火堆,除了脏点,他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
周家遇一言难尽地扯了下嘴角,不禁怀疑这孩子以前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他默默凝望着地上的人,对方半侧的脸对着火堆,映出一张年少白皙的脸,浓黑羽睫随着跳跃的火焰,微微动着,是一个再乖巧不过的模样。
大厂就是一个小世界,家属院的孩子多,调皮嚣张的,内向老实的,滑头狡黠的,什么样都有。
但周家遇自认是第一次见到陆宁这样的孩子。因为一张好皮相的功劳,表面看上去实在是个乖孩子,但屡次三番下来干的事,叫他这个厂区混世魔王都叹为观止。
只怕宋姨方叔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这么胆大包天吧!
他看着明显已经陷入睡梦的男孩,又想到什么似的,将自己烤干的毛衣拿来,折成方块,小心翼翼塞到对方脑袋下当枕头。
陆宁并未因为这细小的动作醒来,只是因为多了个枕头,在梦中顺势又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周家遇好笑地摇摇头,也不知这家伙是胆大还是心大,刚经历这种凶险,竟然还能睡得如此理所当然。
他有所不知的是,陆宁之所以放心大胆睡去,无非是因为身边有个让他觉得安全的人。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
陆宁睁开眼,便见披着棉衣的周家遇在添火,他揉了揉惺忪的脸,瓮声瓮气问:“几点了?”
周家遇斜他一眼,淡声回道:“五点了,现在天亮得晚,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不睡觉了。”陆宁坐起身,伸了伸发酸的胳膊和腿,觑眼看他,小声问,“你一直没睡?”
“我不困,”他拍拍手坐好,随口道,“而且认床,在外面睡不着。”
陆宁看了眼地上的烟头:“你不是经常不回家么?在外面过夜都不睡的吗?”
周家遇轻描淡写回他:“睡得少。”
陆宁伸了伸胳膊,随口说道:“老熬夜可不行,伤肝。”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还伤肾。”
周家遇蹙眉看他一眼。
陆宁赶紧道:“我没有说你肾虚的意思。”
周家遇道:“放心吧,现在还没虚。”
陆宁:“看得出来。”
“是吗?”周家遇歪头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在火焰中涌上一抹笑意,戏谑道,“说说,怎么看出来的?”
陆宁也不知道两人的对话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奇怪,他沉默片刻,木着脸道:“肾虚的人看着都很萎靡,你一夜没睡,精神却很好的样子。”
周家遇轻笑了声,道:“行了,不说我的肾了,你再烤会儿,等天稍微亮了,能分辨方向后,我们就回去。”
陆宁点点头,与他并排坐在火堆前,过了片刻,又冷不丁开口:“家遇哥,你说万一钟从山知道昨晚进他仓库的是我们俩,怎么办?”
周家遇斜乜他一眼:“凉拌。”
“我说真的。”
周家遇道:“真的就是,回去后你就忘了昨晚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念你的书。钟从山只是走私,又不是警察,没那个本事找到我们。”
陆宁道:“这种犯罪分子不都有反侦查手段么?我是以防万一,想提前做准备。”
周家遇歪头道:“你叫我什么?”
“哥?”
周家遇点头:“没错,我是你哥,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不该操心的事别瞎操心。”
陆宁撇撇嘴:“好吧。”
两人又漫无边际聊了一会儿,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周家遇灭了火,各自将东西收拾好,踏着冬日的薄暮晨光,朝东边走去。
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出现零星的人家,然后便是一条土路。
沿着土路又走了会儿,终于看见一辆拉着一车斗鸡鸭的拖拉机。
周家遇上前招招手,在拖拉机的轰鸣中大声道:“师傅,是不是要进城?搭我们一程呗?”
司机是个爽快人,减慢速度:“上来吧!”
周家遇忙拉着陆宁爬上装着鸡鸭笼的车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