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助理就该要回去上班了,谢在苑独自走进这条弄堂,出口处有家烧麦店,挂着的牌子被白雾缭绕,朦朦胧胧的写着“鲜肉笋尖烧麦十二块钱一龙”,然后在龙这个字上又被人拿水彩笔歪歪扭扭地补了个竹字头。
八点多,有骑着电瓶车送小孩的,小孩坐在后座抱着个书包,里面的书乱七八糟塞到拉链拉不上,中间敞开着,然后大人絮絮叨叨着说补习班的花销,让人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那么多钱。
这条街上全是从弄堂深处开出来的电瓶车,谢在苑靠边走,有时还要侧过身,经过他的无一例外朝他投来惊奇的目光,大概不懂这西装革履的人来做什么?与这里完全是格格不入的。
“我们这里什么时候可以拆迁啦?说要拆,拆了十年了还没拆。”有个老婆婆搬出板凳和一团毛线球,开始打毛衣,把谢在苑当做是拆迁办的。
“不知道。”谢在苑道,“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沒的人?”
老婆婆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晓得!”一个小孩儿叼着袋牛奶,“我奶奶还捡过他妈妈!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哦,那个就叫林沒啊,我老糊涂了,不记得了。”老婆婆面上挂不住,低头织毛衣。
“请问伯母现在在哪里?”谢在苑道。
“伯母是什么意思?”小孩问。
“就是林沒的妈妈。”谢在苑解释道。
小孩指了指一处被拆掉了房门的地方,说:“年初七凌晨死了。”
年初七,就是林沒出事的那天,如果谢在苑没有提前回来,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有哪里不对。
谢在苑愣住了,自己要回来的事情没有提前和林沒说。如果林沒是报复自己,怎么做也该是年初八做,确定让谢在苑眼睁睁看他痛苦却又束手无策,然而自己救下他完全是阴差阳错。
谢在苑走向那间屋子,喃喃:“我就知道……”
那间屋子的门被摆在边上,谢在苑打量着这间屋子,仿佛在看人间的活地狱,根本不敢相信林沒在这里住过。
所有的家具都很旧了,有抓挠痕迹的沙发,凳腿不齐的椅子,摔得只剩下大半个的茶杯。
他走进去,这里被非常简单地打扫了下,柜子上摆着一本老相册,上面是个和林沒长得极为相似的女人,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里面大多数是那个女人的,有在舞台跳舞的瞬间,也有在某处风景区的鲜花堆里微笑的姿态,翻到后面甚至有她和林正望的合影。
所有的照片因为过于陈旧而发黄发黑,突然看到年轻时搂着这个女人春风得意的林正望,再和自己过年时看到的严肃认真的林正望一对比,谢在苑生出种荒诞感。
还有林沒小时候的照片,两岁的样子,眉间点着颗红色朱砂,眼角那颗泪痣被画成了小星星,咬着手在笑。环境与此刻的房间天差地别,那是间很大的儿童房,可以说明林沒有一度生活是不错的,可又遇到了变故,既然不是林正望,那应该是他母亲的娘家。
可他母亲的娘家人为什么后来会让林沒和他母亲住在这种地方,让林沒到处去打工讨生活?
这七年里,林沒甚至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位家人,说明该是很早断了往来的,也许连他自己都对这段记忆模糊到只剩下这张照片还清晰。
他把这张照片带走了,另外那矮柜上摆着只唇膏,他认得出是林沒的,可能是不小心遗漏在了这里,他弯下腰拉开矮柜的抽屉,是他母亲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堆□□。
“宋琳。”他念着这个名字,的确是完全没听林沒提起来过。
走出门敲了敲隔壁邻居,那户人家说要去工作,没空和谢在苑聊天,谢在苑拿出钱夹给了男人一沓钱,道:“一天工钱够吗?”
男人木讷地拿着钱,还没对发生的事情缓过来,和他确认:“真给我啊?”
“麻烦您讲一下旁边那户人家的事情,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谢在苑说。
男人忙急忙点头,他舔了舔手指把钱数了一遍,再迫不及待地收进口袋里,生怕谢在苑反悔。他转身去把关掉的取暖器重新打开,拉开桌边的椅子摆到取暖器旁,解释说这里线路太旧,所有住户过冬全靠这个。
谢在苑没坐椅子,只是站着,光是这样的气势,就让男人瑟缩了下。察觉到谢在苑此刻心情很差,他道:“隔壁和您没什么恩怨吧?”
“就好奇想问问。”谢在苑道,“你要是有记不清楚的地方就弄清楚了再讲,不要添油加醋给人编剧本,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