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女人叹息了一声。接着身体腾空，被裹进了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

女人把皮毛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怀里那个不安的孩子身上，朝着张妈说：“文件签完了，公安那边就麻烦你去。孩子我会上户口的。”

天空又下起了细细蒙蒙的雪，几乎快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现在，是要跟你回家吗？”怀里的男孩怯生生地问。

“嗯，回家，有点远。困了先睡吧。”女人清冷好听的声音从两人紧贴着的脖颈处传来，闷闷呼呼的，却带着无尽的催眠力，让他本就干涩的眼皮像是有几千吨重一般，慢慢合上。

明明是比早上大得多雪，他却不觉得那么寒冷了，也许是因为有人正抱着自己，前往那个他一直期待着的家。

睡梦里他迷迷糊糊记得女人把自己抱上了车，自己一直躺在一个颠簸但温暖的怀里。

“你叫贾策。”一个平静的声音说着：“我找到你了。”

我叫贾策。我被找到了。

等他再次睁眼，是闻到了甜丝丝的香气，他还躺在女人怀里，眼前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热闹的让他几乎像站起身好好看看。

大街小巷挤满了穿着暖和衣服的人，擦肩继踵地从他眼前经过，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颜，有个穿着红色新衣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和他对视了一眼，转头也嚷嚷着要妈妈抱，一旁男人无奈地把手里提着的购物袋全放在左手，右手揽起女孩说：“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啦，爸爸抱可不可以啊？”头顶上的红线从一棵树拉到另一棵树，树下有对恋人正温温热热地说这话，灯笼一层一层的铺着，垒上了不知道多少雪，远处店铺前有个老人拉着二胡，声音欢快又跳脱，周围一圈人自助地给他腾出位置，一曲后老人拿着一个碟子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再回到位置上就多了几张红的，这一切看得他胸口发烫，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他心里升腾开来。

“醒了？”

女人掀开盖着他的外套，把他放在一把塑料椅子上。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坐在一家煮汤圆的路边摊前。

“到家了吗？”他问。

女人摘下墨镜：“还没，先找家酒店住下。”

这个摊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见男孩骨瘦嶙峋的，特地往碗里又加了几勺白糖，说的话是外乡口音：“咋回事啊幺儿，啷个瘦成这样嘞？”她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那个女人。

他赶紧解释道：“我叫贾策，姐姐把我从孤儿院里接了出来。”

老太太面露怜惜最后看了他一眼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女人把那碗热气腾腾地汤圆拉到他面前：“吃吧。”

他也是饿急了，不顾着上面还冒着热气，囫囵地吞下一个。本来被寒冷浸透的空荡荡胃瞬间回温，香甜的味道让他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等到碗里只剩最后两个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女人，回头看去。那女人已经换上一身红色裘毛衣，一双狐狸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某处，又转向自己，似乎在透过自己看谁。

“怎么不吃？”她问。

他赶紧咽下嘴里的汤圆，摇着头把碗递给她：“不吃不吃，我吃饱了，你吃。”

女人看了他一眼，接过碗：“我也吃饱了，吃不下就放着吧。”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嘴角还没擦干净的糖渍和桌上两个已经空了的塑料碗，有些不好意思的有拿过那碗汤圆：“我吃我吃。”

女人抽了两张纸给自己和他擦了擦嘴，甚至十分熟练地替他擤了鼻涕，又把他重新抱进怀里。

他吃饱了，身体也暖和起来，脑子自然也是清醒了一点，他看到刚刚那个吵着要抱的女孩子就他们身后，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由有些脸红，刚刚擤过了的鼻子现在无比通畅，以至于他能清清楚楚闻到自己身上因为天冷许久没洗澡的酸臭味和女人身上的幽香。他挣扎着想要跳下来自己走，但女人只是抱的更紧：“别乱动，待会掉下去了。”

他只好安稳下来。

她刚刚做那一切的样子看起来好熟练，难道她家里也有小孩吗？那为什么又要来领养自己。他确定自己和这个女人没有血缘关系，因为自己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没有好看的狐狸眼，也没有的皲裂皮肤和冻得开裂的手指。

他又想起张妈曾经说过。有些人家来领养小孩是因为生不出孩子或者家里死了小孩，想找个像的再养。他猜自己应该是后者。但这个女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有八岁孩子的样子。那自己是什么呢？难道是她的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