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是个大家族,在省城这种龙虎之地,唯有一家抱团居住方能不被人欺负。所以常家并非只有锦云这一房,除了他之外,家里还有二娘子跟三娘子的夫郎跟侧室,以及常老太太的妹妹跟众多孩子们。
这些孩子有男有女,年龄大些的女人都已经娶了夫郎,年轻的少年也到了议亲的阶段,还有些尚在襁褓中。
林绵绵来之前心里就有准备,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个大家族,以前来的时候都有父亲陪在身侧,这次只有他自己,心里难免有些伤感难受。
跟上次不同,许是心里怜惜他,绵绵刚到常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出来迎他。往日里见过面脸熟一些的,更是抱着他一顿痛哭,惹的林绵绵眼睛始终通红。
常家人的热情让林绵绵受宠若惊,交谈中总会提到他父母去世之事,个个愁眉苦脸,绵绵疲于应付,明明他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如今却要打起精神去安慰旁人,跟他们强调自己日后定会坚强。
林绵绵累的低头抹眼泪,越抹越难受。若是往常爹爹陪在身侧,这些人情世故定然轮不到他来应付。
“行了,别惹绵绵掉眼泪了。”常老爷子皱眉,将林绵绵拉到身后护着,“他坐了三四天的马车也疲乏的很,先让他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情往后再说。”
说罢招来自己的贴身小侍常伯,“带绵绵去休息。”
林绵绵用袖筒遮着脸,哭的抽抽噎噎,被豆子扶着胳膊往外走,免得他挡住眼睛看不见路,回头再绊倒了。
“绵绵也忒可怜了些,以后没了父母在身边可怎么办吧。”等林绵绵离开后,二娘子的主君叹息一声,“命苦的孩子。”
三娘子的主君生就一双细长的眼睛,余光瞥见锦云不在,才轻声说道:“虽说可怜,却也并非命苦。你想啊,林弟跟弟妹都没了,那么大的家业可不都是绵绵的吗?说实话,咱们一府子的男眷加起来,也没绵绵有钱。”
这话听着也有些道理。虽说林绵绵现在心里难受,可若是等这个难受劲被时间淡化了,他拿着家财还不是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吗?
三房这话被孩子们听去了,他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林绵绵得了常老爷子一句话,终于能自己留在府里消停一会儿。豆子拿来毛巾给他敷眼睛,心疼的说,“少爷还是要好好爱惜身体才行,总这般哭,仔细把眼睛给哭坏了。”
林绵绵伸手揽过铜镜把脸怼到镜子前看眼睛,一双漂亮的杏眼被他哭的通红,眼泡发肿,眼里无光,若是鼓起脸颊来,自己就跟那池子里养的金鱼一个样了。
看着看着林绵绵就笑了,觉得他这苦中作乐的精神跟某人好像。他不爱吃猪蹄,也不知道路长歌爱不爱看金鱼。
凉毛巾敷在眼睛上,林绵绵冻的一哆嗦,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下子冻没了,他手抓着豆子的手腕,昂着头顶着眼睛上的毛巾,可怜巴巴的问豆子,“能不能,换个稍微热点的?”他声音软绵,“冷。”
“不行啊少爷,只有凉毛巾有效果。”豆子心都软了,搓热了掌心抬手捧着林绵绵软弹的脸蛋,“我给少爷捂捂。”
用凉毛巾消了肿,又好好休息一晚上,林绵绵的眼睛这才正常了些。许是怕他在常府里头寂寞,还没等他好好休息几日就有些哥哥弟弟来找他说话聊天。
林绵绵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他却是个极好的听客。你若是跟他聊天,他就坐在旁边乖巧的听着,时不时的还“嗯、哦”两声配合,听的甚是专注。
“绵绵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今个来的是三房家的二儿子,常梨。他比绵绵年长三岁,已经说好了人家,明年开春就嫁过去了。
常梨虽说已经到了嫁人的年轻,性子却跟个孩子似的活泼,他揪着手指头一脸娇羞,“我这不是快成亲了么,我想出去买点胭脂,或是看看玉石店里有没有来了新镯子。”
林绵绵眨巴眼睛,心道你在我面前秀这个不太合适吧?他满心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哭两嗓子提醒常梨自己如今是戴孝之身,没心情陪他挑选成亲用品。
“要不二哥哥你找旁人去吧。”林绵绵攥着袖筒,鼻翼煽动,声音又低又轻,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我这几日不想出门。”
常梨没有轻易放弃,他站起来走到林绵绵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柔声劝道:“绵绵啊,我知道你伤心,可人总是闷在屋里会生病的。想来舅舅也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活着。”
只要这两日不出门他就很开心了。
常梨不是第一个约林绵绵出去的,这两日他们几个兄弟热情的让林绵绵怀疑其实外头已经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他踏出常府的门掉进去了。实在是热情过了头。
“可我想买些东西。”常梨站在林绵绵身旁,神色失落,“府里每个月给我的零用钱就那么点,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
林绵绵眨巴眼睛,明白了常梨话里的意思,感情他现在就是个小金库,谁都想撬开他掏点银两出来。
常梨心思不深,这才当着他的面说了实话。
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却惦记着他的钱。绵绵心里有些失落,脸蛋都失去了几分光泽黯淡了不少。
林绵绵抽噎两声,突然抬起袖子挡在眼睛上,呜咽起来。
常梨吓了一跳,慌忙安慰他,“这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起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林绵绵难受极了,哽咽着说,“二哥哥还能从爹爹那里领来月钱,可我连爹爹都没有了。”他已经可怜到只剩下银子了。
“……”常梨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林绵绵怎么什么都能联系到自己,他强调的重点分明是银子啊,这怎么就到了他爹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