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尖帽白靴的瘦小男人一边朝前面走,一边回头热情地说道:“考虑到你身体情况,我给你安排了一件单房,以前用来放杂物的,收拾了收拾,还算干净。”
他走到一扇门前,顿住脚步,推开那门。
门刚开了个缝隙,屋内的灰尘就扑面而来。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笑骂道:“那帮兔崽子,又偷懒,得了,你一会儿自己收拾收拾。”
谢资安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他在公主府总共休养了六十七天,身子虽然没好全,但东厂来要人了,他不得不搬到衙门大院里住。
男人把门大开,走进去后,放下谢资安从公主府带来的包袱,拍拍手上的灰,扭头冲谢资安笑着说道:“以后来了这儿,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与其他兄弟住在前面的院子,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叫李江,也是东厂番子,你喊我江哥就好。”
这个人长了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眼白居多,模样不似什么良人,但他却是谢资安穿书以后见过最热心的人。
谢资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李江见谢资安还是默不作声,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瞧着你话少,其实这样也挺好,话多反而容易惹事。”
“你初来乍到,有些东西我得给你讲明白。咱们都是东厂番子,我负责的是缉捕刑侦,在厂狱当差,这厂狱又叫点心房,顾名思义里面的犯人全是咱们的点心。”李江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
“点心房的差事又分为內值外值,內值为刑侦,外值负责缉捕。这个和你干系不大,你不用了解太多。你负责的是照料供物,在广储司当差。”
“尽管咱们不在一处当差,但都是宋档头的人,见了宋档头要哈腰问好,这里最大的便是档头,毕竟再往上的人咱们也见不到,反正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档头。东厂一共四位档头,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有着看家本事。”
“我和宋档头是兄弟,你有难事找我就好。咱们宋档头底下一百号人,大多都住在这衙门大院,在邺城有家的则住在外面,他们呢没人不识得我,你若要找我,随便问一人就行,”
谢资安轻轻嗯了一声,李江抬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你先歇息,明天我带你去广储司,广储司的事会有人和你交代。”
“呦,灰真大。”李江在屋里头又转了一圈后,“真是不巧,我今儿厂狱那边还有事得先走了,刚抓了个犯人等着我去审呢,要不我就留下来帮你一起收拾了,这样吧,我忙完后晚点再来看你。”
谢资安嗯了一声。
说完李江笑着帮他合上门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谢资安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李江两次拍他肩膀的时候都揉了下他的肩膀。
谢资安扯平肩膀处衣裳的褶子,扭头扫视这个落满灰尘的屋子。
即使很小很脏,却也是个单间。
单间的待遇是谢资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他现在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一般不好的预感往往来源于现实中的细枝末节。
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而且谢资安对危险的预知一向是准确的。
以前在生意场上做事,哪怕数据上只是产生一个很小的波动,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出金融漏洞和政策方向。
但即使他能预知到不好的事情,他眼下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
毕竟他不再是金融龙头企业的高管,也不再是知名外企老板的私助,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他只能等待风雨拍到脸上,然后再想法设法的去应对。
风雨来临前,一切还得照旧。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收拾屋子。
谢资安咬着牙用左胳膊缓缓地搬动挡在床前的木箱,密密麻麻的汗珠渗透了他的里衣。
他生怕一不小心就牵动了右臂的肌肉。
右臂在宫里那位神医的医治下已经好了很多,但因为在他进宫时被陆炳秋拖拽牵动了伤口,右臂的韧带再次断裂,以至于右臂以后无法干了重活,连带着右手也不能写字了。
右手哪怕不去动它,它自己也会微微颤动。
谢资安瞥向右手手背上的狰狞疤痕,这是被陆炳秋用刀捅穿后留下的。
这些伤对于九死一生的他来说算是不痛不痒。
他能活下来,已经十分庆幸了,右手不能写字,大不了换左手,总能学会的。
就像他在现实世界凭着一腔孤勇从一无所有爬到了金字塔顶层,现在左右不过是重头来过,他不仅要在这个破地方活下去,还要努力活出人样。
谢资安推开窗柩,外面透进来的光瞬间将屋里照亮。
他身子骨没好全,花了大概三个时辰才把小屋子收拾得能住人。
他正打算给胳膊换药,房门就忽然被人暴力踹开。
“咚!”,一个跟熊一样壮实的男人猫着腰走了进来,他一进来,才被收拾宽敞的房间顿时就变小了许多。
“你就是谢资安?”他左右逡巡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谢资安身上。
谢资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左手下意识去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他托阿南帮他从公主府的器械库里偷来的。
“三皇子的人托我给你个口信,明日三皇子生辰宴,午时在一醉芳华举办。三皇子指名点姓要你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东厂这边三皇子已经给你招呼好了,放你一天假,明天三皇子会派人来接你。”
谢资安愣了一下。
门口的男人似乎十分厌恶这里,他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这破地方,真他妈的晦气。”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资安刚想张嘴去问,那人已经走没了影,到嘴边的话他又只能咽了进去。
谢资安松开袖子里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