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你怎么了?”
一大清早,秋禾就觉得白川很不对劲儿。他按平时的钟点到石榴树下时,那家伙正蹲在路边,魂不守舍地象只呆头鹅,连秋禾走近都没发现。及至看到人,竟然吃了一大惊,象只被追赶的兔子,站起来就走。问他话他也不理,还走得飞快,害秋禾差点要追不上他。
秋禾起初以为他还在为头天的事不安,忙跟上去安慰他,“昨天那事不能怪你。都是王俊煦没事挑事!那二球是个出了名的搅屎棍子,以前在班上横惯了,你越跟他对着干他越来劲儿!以后他说什么,你只别理他就是了。”
他连走带跑已很吃力,说完这番话就气喘吁吁了。白川终于放慢了速度,还回头看秋禾一眼。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心虚,又还带着点腼腆,秋禾立马断定,事情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
“喂,老实交代,你昨晚做什么坏事了?”半道上,秋禾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这话一出口,就见白川身躯微微一僵。
秋禾顿时大乐,很有成就感,“哈哈果然被我诈出来了!”又换了副严肃嘴脸,问:“是不是去谁家菜地里偷瓜了?”
白川转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难不成,是你喜欢上了谁家姑娘?”秋禾脑洞大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镇上稍具姿色的女性,吃惊地说:“……等等,你不会是看上花娘娘了吧?”
这一次,白川连头都没回,浑身都散发着羞愤气息,直接顺着山路跑得没影儿了。
秋禾眼看追不上他,索性慢下来,边走边琢磨怎么才能把白川的心事挖出来。那家伙是属王八的,嘴紧得很。
他们每天练习吐纳的小山洼离家不远,走半个小时就到了。从上空看,山洼形状有点象宝瓶,瓶口处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桐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树干因为被雷劈过,裂开一道缝,白川在里面塞了两个草垫子,以备打坐使用。等秋禾不紧不慢走到树下时,白川已经把垫子拿出来,盘腿开始了每日一课。
秋禾走过他身边,在另一块垫子上盘腿坐下,着意看了看白川。只见那厮闭眼垂目,神情一派庄严肃穆,象个入定的老僧。
但这样的表象,当然骗不了英明的福尔摩斯沈,秋禾眯着眼,凑近白川,小声说:“老大,一边修仙,一边思春,你就不怕走火入魔么?”
说完他深觉得意,左歪右晃,在垫子上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坐姿,闭上眼睛也开始打坐。
等旁边的呼吸声逐渐绵长轻柔了,白川悄无声息睁开了眼。
入眼处,十七岁的少年闭目盘坐在薄雾缭绕的山林里,象被绿叶簇拥的一朵白昙花,温软洁白,美好得仿佛自带柔光。
只可惜脸上挂了一道伤。那伤虽已消肿,却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黑痂,象有人用半干的毛笔在白纸上拖了一道,——虽然煞风景,也还是好看。
白川呆呆看着,舍不得眨眼。心里有个魔鬼不停跳出来,朝他碎碎念,快把他藏起来!藏起来,他就成了你的了!
可一息尚存的理智却告诉他,先不论这件事会引起多大的风波,爷爷找不到人会有多难过;就说秋禾,他会愿意被藏起来吗?要是哭闹起来,他要怎么哄?
少年想到那情景,觉得又心悸又绝望,他苦恼地抱住了头,想,天哪,我也要变成一个邪恶的人了吗?
一小时的吐纳结束时,秋禾差点睡着,他发自内心觉得这种锻炼方式适合他,简直相当于早上补了个觉,还让人神清气爽。秋禾伸个懒腰,发现白川不知何时结束打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对着群山远眺。
秋禾把草垫子折好,依旧塞进了树缝里,慢慢走过去,爬上石头,顺着白川的目光望向远处。
视线所及,是小镇东面的那座山。青色山峰上,一大片白色的巉岩在雾中若隐若现,那地方据说叫仙人台,是小镇所有神奇传说的起源地。
他们看了一会儿,白川忽然转向秋禾,问:“你想不想回去城里?”
秋禾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一半一半吧。有时候确实挺想家,想以前的朋友,可有时候又觉得这里也很好。”
白川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看向前方,又问:“那你会跟那个王俊煦一起走吗?”
一提王俊煦,秋禾顿时很郁闷,摆摆手说:“我想走的时候,自己会走,干嘛要跟他走?别说了,烦人!”
说完转身跳下石头,往回家的路上走。白川呆立石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不跟王俊煦一起固然大快人心,可他自己走不也是走?
他盯着秋禾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跳下来,几步追上,说:“秋禾,有个办法,能让脸不留疤。”
秋禾对自己的烂脸本来已经听天由命,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回头问:“真的?什么方法?”
“洞里有股热泉,对皮肤很好。”
这洞当然是指石潭旁边的洞穴。秋禾听了,乜斜着白川,说:“屁!你就蒙我吧,我又不是没进去过!里头乌漆麻黑的,还冷得要死,哪儿来的热泉!”
白川有些委屈地低了头,说:“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