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转而一想,发现自己就算当时够镇定,也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白川开口。
跟他说,他只是身边没什么朋友,甚至连年轻人也少见,唯一的同伴就是自己,所以才会把友情当成了喜欢?
这话说出来,白川想必会十分不以为然。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个人若是样貌好,家世听起来也不错,手里还握有几千亩林地的产权,只要他愿意,在县城那种地方,满可以当二世祖,混得风生水起,但白川没有。这些年来,他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在里头,外人拿锥子都锥不进去。也就是外公和自己,误打误撞,机缘巧合,才会和他这般亲近熟悉。
更让秋禾苦恼的是,白川并没有明着说喜欢秋禾。如果不是他的表情根本藏不住事,如果他人情世故再练达一些,他那吞吞吐吐的试探完全可以做得十分隐蔽。
他以自己薄弱的处世技巧,很小心地在他们之间设置了一层窗户纸,虽然近乎透明,到底没有完全捅穿,还留下了最后一点退守和回旋的余地。
所以秋禾左思右想,也很犹豫,到底是摊开来谈谈,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是他现在一想到自己和白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觉得别扭。那些牵手打闹什么的,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秋禾抱着头倒在床上,想,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尽招惹些烂桃花,刚走了个王俊煦,又来了个林白川。这往后如何是好?远的不说,就说每天清早练习吐纳的事,以后到底还去不去?
沈宝成回家时,屋里一片黑灯瞎火。到厨房一看,秋禾饭也没吃。他先是担心宝贝外孙生了病,后来寻思了一回,觉得估摸是跟王家小子脱不了干系,便走进房里,坐在床沿上,鲁鲁苏苏试着开导秋禾。
“你们吵架时我在屋里,也没听清怎么回事。跟外公说说?”
秋禾想到王俊煦,愁绪更多了一重,卷着被子往里一翻,说:“没什么可说的。”
沈宝成想了想,觉得自家孩子乖得很,这事儿可能多半还是要怪王俊煦,便道:“不是我护短,年轻人在一起,哪有不吵两句嘴的?我看小煦那孩子气性也忒大了些。刚才我也劝了他几句,后来他跟我去你石六叔家时,气已经平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难过。照我看,过两天也就啥事没有了。听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秋禾闷着头,唔了一声。沈宝成又问:“明早你送不送他去?你要不想去,我去算了,到时再安慰他两句。这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看把我秋禾闷的!起来,咱爷俩儿吃饭!外公晚上给你煎了小枯鱼儿!”
沈宝成一力撺缀着,到底还是把秋禾从床上揪起来了。秋禾坐在饭桌旁,满腔心思把肠胃都堵满了,一点饭塞进去十分艰难,吃了两口,就起身去洗澡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后,沈宝成装了几个刚摘的甜石榴,又带了点鱼干肉干,要去镇上送王俊煦。秋禾送外公出门,眼角扫到白川走了过来,立刻抿嘴低头,挺不自在地站到外公背后。
白川不敢看秋禾,亦且没做好这么跟秋禾见面的思想准备,可眼下他事情要紧,便顾不得了,对沈宝成说:“爷爷,你去找王俊煦?我跟你一起去。”
秋禾大奇,白川竟要去找王俊煦?昨天两人一见面就相互喷,难不成没喷够,今天还要找补?
他抬眼看了看白川,只见白川微锁着眉,表情很严肃。沈宝成大概也奇怪,便问:“是怎么了?”
白川沉默了一下,想着这两个都不是外人,便低声说:“家里龙牙今早发现不见了。”
沈宝成和秋禾都变了脸色,同时开口,一个问:“家里都认真找过了?”一个说:“怎么昨晚没发现?”
白川神色十分复杂。他当然不能告诉这两人,昨晚他一夜无眠,躺在床上反复推敲秋禾的语气、表情、动作,恨不得让他从头至尾再演一遍,好判断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折腾得忽悲忽喜、忽冷忽热,神思恍惚,如果不是清早决定要上山一趟,还发现不了龙牙丢失的事情。
对他来说,龙牙本身没什么重要。但若被外人拿走,被有心人看见,这条龙的存在将不再是秘密,以后只怕会有没完没了的磨难。
沈宝成和秋禾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秋禾咳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是王俊煦进去拿的?”
“他进去过。”白川并没有解释,他如何知道王俊煦去过自己房里,但他的语气,却透露出对这一认知的无庸置疑。
沈宝成立刻说:“事不宜迟,走,咱们一起去镇上,早班车还没到,他肯定还没走。”
三人匆忙往镇上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秋禾心里说不出的气苦,该死的王俊煦,以前真没发现,这混帐竟还有做贼的爱好!
沈宝成心情也很沉重,昨天秋禾出了门,王俊煦一直跟着自已,趁着中午那孩子睡午觉时,他下地干了点活儿,估摸着就是这两三个小时里,王俊煦看到没人,就窜去隔壁院子里了。
白川则是非常自责,那龙牙还是上次给秋禾做吊坠时,从洞里拿过来的,当时不能决定哪一颗合适,是以一次性拿来三颗,用完早该放回洞里去的,是他最近心思全在别处,一忘再忘。最近真是越来越大意了!
等三人抵达石老六家时,花娘娘正和石老六在家吃早饭,看见三个人进屋,忙热情地迎着,要加筷加碗,让三人添两口早饭。沈宝成环顾屋里,不见王俊煦踪影,便问:“昨天我领来的那娃娃呢?”
花娘娘说:“咦,沈叔还不晓得么?昨夜就走了呀。我听到那孩子跟人打电话,说着说着还哭了。结果后半夜来了辆车,把人接走了呀。我还以为他会跟您打电话的呢。”
堂屋里站着的三个人,听到这番话,一起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