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令猛地反应过来,转头看窗外,有口无心地接着说:“道教里面最突出的意识就是神仙意识,神仙意识背后是长生意识,或者说这二者本来就是一体,对长生的渴望其实就是道教对生命的看法与见解,长生思想贯穿道教的始终,也可以说是对生命的意识贯穿始终。
使得道教始终具有吸纳性的也许就是这种生命意识,换个角度说,道教在吸纳民间信仰的时候同时不断在充实自己的生命意识。在这种生命意识的作用下,人们求助于道教的仙真,终究为的也是现时现地的生活,就是刚才说的宗教的最终目的。”
说完这话,不等云南再开口,陶令说:“我说的这些东西不一定是对的,而且也只是一个极小的点,听起来不免偏颇。保持好奇心去探索,同时脚踏实地找证据就行。”
云南睁大了眼睛,又问:“但是老师,您拿国外的宗教学理论来解释中国本土宗教,这说得通吗?还有就是,这跟比较研究一样吗?有什么区别?”
听完这句,陶令笑了:“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
话才刚出口,会议室门口寇怀朝着陶令招手:“陶令!干嘛呢你?”
云南忙鞠了个躬:“老师抱歉,打搅你了。”
“没有,有机会再说吧。”陶令应了一声,转身朝着会议室走。
这两年管得紧,会后的会餐虽然取消了,但是相熟的老师们还是会约着去吃饭,算作是私下聚餐,不报账的。
寇怀跟几个S大的老师行程安排在一起,陶令是他师弟且是东道主,一天的会开下来只觉得疲惫得不得了,但又实在走不掉,最后还是带人走北门吃了顿饭。
席上有人夸赞陶令的学术思维,陶令也只是礼貌地应应。寇怀一边替他应答一边说:“我师弟就是不怎么会跟人打交道,木讷。”
有老师叹:“正常的,我们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不也是?”
陶令笑笑。
终于把人送回学校旁边的宾馆,白天已经彻底落幕。
陶令穿过学校,快要靠近学院行政楼的时候却忽然拐了个弯,绕进了旁边的足球场,循着外围慢慢地走。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天上到底有几颗星星?
刚才喝了几杯酒,走了一会儿,酒气带起些微的倦意包裹住他,留下“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的预感。
陶令总是被这样的预感欺骗,但每次倦意来临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生怕这一回放跑了真正能入睡的机会。
因而他出了球场。
手表显示现在是夜里十点半,他插着兜,从藏学研究所背后穿近路,在必经的长亭里看到一对依偎的小情侣,害怕打扰人家,只好又拐了弯。
终究是走了想躲开的大路。
出西门的时候陶令脑子里全是上周的那束洋桔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店门口。店还没关,准确地说还没关完。
外面花架上是空的,但是店内灯还亮着,玻璃门掩上了,卷帘门却只拉下了三分之一。陶令望过去,看到在地上铺陈开的各种花草,也看清了里面没有人。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猛地跟一个人撞上了。
额头骤然迎来一阵疼痛,陶令往后退了一步,看到闻清映站在自己面前,正捂着鼻子。
刚才那一下撞得厉害,店里光洒出来,陶令能看到他眼角堆着生理性的泪水,一双星眸因而亮得不得了。
对看两秒,陶令噗一下笑了。
闻清映揉揉自己鼻梁,也笑了笑,对着陶令做了个请的动作,紧接着走到门边,手往上一用力,把卷帘门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