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是江载道的画,画的是灯下眯着眼睛织布的年老织工。
右边是谢九渊的画,画的是江上背着孩子收网的中年渔女。
众人一愣,复又夸赞起来,都说难分高下,俱是佳作。
谢十一激动得不行,大赞:“我原以为会是美人图,没想到两位大哥竟是如此有心,画得竟是贫苦百姓,好!”
谢镜清哼唧着“假惺惺”,眼睛却一直盯着画,眼神似是相当欣慰。
谢九渊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揪起他们后脖领就往楼上拖,这俩活猴再不收拾就要翻出天去了!
一进雅间,谢镜清和谢十一对视一眼,不等谢九渊发作,就一股脑儿把他们近日观察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谢镜清说他们发觉应考的举人间,谈得最多的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理想抱负,而是猜测主考官会是哪位学士、监察是哪位巡抚,以后进了朝廷能够顺着这些官员攀上什么关系。他与谢十一走过的几家茶馆文楼,莫不如是,唯有龙门茶馆还在聊些书生本分。
谢十一凑近谢九渊,低声说有人告诉他,能买到榜上高位。
谢九渊一听就皱了眉,“消息可准确?”
谢十一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谢九渊看向谢镜清,谢镜清摸了摸鼻子,凑过来,低声把事情说了。
前几日,他们叔侄在茶楼遇到个纨绔,跟他们拼了个桌,光看样子,人似乎不坏,后来谢镜清跟茶楼里的书生们杠上了,那纨绔言辞恳切地跟谢十一说,他刚花大价钱买了幅字,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真迹,是要带回家贺寿的,见他们叔侄好文才,就求谢十一帮忙上楼看看。
谢十一到底是年纪小,还觉得这纨绔未免太不防人,怎么随随便便就露财,也就上去了,结果,那纨绔是见色起意,关起房门就对谢十一出言不逊,见谢十一气红了脸,还说出“我能把你也买上榜”之类的话来哄骗,甚至还想动手动脚,被谢十一揍成了猪头。
听到这里,谢九渊沉了脸,问谢镜清:“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动手没?”
谢镜清握起拳头给他看,“不止揍了,我还把那小子拎到秦淮岸边踢下去了。”
“这才像话。”谢九渊点了点头,转身还拍了拍谢十一的肩膀,“别往心里去。”
他堂堂男子汉被人见色起意,到底还是窘迫,谢十一挠挠后脑勺,“嗯”了一声。
谢镜清又问:“可知道叫什么名字?”
谢十一正色道:“他说他叫魏才,不像是有脑子起假名,不过也说不准。我觉得花钱买榜这事,应该要仔细查一查。”
谢镜清看向宿卫,道:“有劳你们查一查,应考的举子中,有没有叫魏才的?”
“是”,宿卫应了,又问谢十一,“敢问小公子,是哪个魏,哪个才?”
谢十一想了想,说:“前朝死太监魏忠贤的魏,至于才,他自己报的是‘真才实学’的才,可我见他的书箱上,写的分明是‘贪财好|色’的财。”
这一通埋汰,可见谢十一有多厌恶此人。
宿卫笑着应了:“属下明白了,这就派人去查探。”
谢九渊和谢镜清也忍俊不禁,谢镜清还给谢十一叫了盘奶糕,说是聊表安慰,结果自己吃得不亦乐乎,十分有长辈风范。
次日,宿卫就来禀报谢九渊,说是查到了,那人是淮安大盐商魏家的公子,魏财。
“怎么查得这么快?”谢九渊十分佩服,“金陵城如今举子遍地,你们倒是好手段。”
宿卫笑着解释:“属下只是让他们出门打听,近日哪儿有人被丢进秦淮河,顺着找,就找到了。”
原来如此,还是小叔立了功,谢九渊亦是哭笑不得。
宿卫接着禀报道:“但这魏财在会试登记上,确实写得是魏才,改字更名,恐怕确实有可能是遮掩钱“贝”之事。听闻魏家与浙江巡抚冯大人交情匪浅,属下不知该不该查下去,请大人示下。”
谢九渊思索着,手指在案上轻敲。
“查。但明日既是会试开考之日,务必不能打草惊蛇,悄悄地查。”
“是!”
京城百姓,以消息灵通著称。
启元帝的安抚赏赐刚浩浩荡荡抬进了文谨礼的相府,送完礼的宿卫在街头茶馆一坐,第二日,满京城的百姓们就都知道,圣上还是对文相十分尊敬,因为严处安西卫统领和兵部尚书下了文相的面子,这就赶紧送了赏赐来安慰老臣。
“什么?为什么要严处这两人?哎哟,您不是本地人吧?怪得不您不晓得,安西卫统领是个窝囊蛋,把布林城都丢啦!兵部尚书就更无能,调兵不利,听说圣上骂他“一无是处”呢!”
“啊?文相为什么要保他们?啧啧,也不怪您,咱京城的人才瞧得明白,文相可是‘文半朝’,文武百官有一半是文相的徒弟,自家人,怎么能不保?一看您呀,就不懂行!连圣上都敬着他呢,这不就赶紧送了赏赐?您是没瞧见,那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送着,不知道给了多少宝贝呢。”
文谨礼要是知道外面已经传成这样,非得把启元帝赏的这堆先帝墨宝给烧了不可。也亏得启元帝想得出来,每个大箱子里只装了一幅字画,还是先帝那个不着调的帝王画得麻雀儿蛐蛐,听三宝回报的时候说,文谨礼谢恩的时候脸都绿了。
启元帝听得有趣,不过也没笑多久。
今日,是会试开考的日子。
三场考过,十日放榜,江南科举贿案,就要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