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衣服倒没有卖出去几件,装零钱的小罐子里倒多了不少硬币。
也难怪隔壁那个装瞎的假算命小胡子,每天一来出摊就嘲笑他是个“小要饭的”。
广场钟楼的时钟跳到了九点,应晚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老人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于白青打个电话。
他们哥俩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极少主动联系对方。于白青每天下班会开着车来马路对面等他,按两声喇叭提醒自己到了。他也并不需要于白青下车搭手,自己将摊位默默收好,放到吉普车的后备箱里,跟着于白青回家。
在小吃街每天摆摊几个小时,认真地端详每一名路过的行人,这是他认识世界、观察世界最好的方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慢慢悠悠,却又好像长长久久。
今天有点奇怪,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没等到于白青。
挥开烧烤摊前飘来的烟,应晚开始在周围寻找他哥的那辆灰色吉普。视线刚落到马路对面,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一个身穿黑色背心的身影背对着小吃街,正在匆匆往对面的巷子口走。男人留着个大背头,体格十分健壮,上半身的肌肉结实而又紧绷。
那道纹身——
视线落在男人的后颈上,应晚的瞳孔猛地缩紧。
……不可能!
眼看着男人马上就要消失在巷子口,应晚也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小破摊了。从摊位前站起来,他一把捞起自己的盲杖,转身挤入了汹涌的人流。
一边道歉,一边尝试着用盲杖扒开阻挡在前方的人群,一路被推搡着往前,他离巷子口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街道两侧的橱窗外闪烁着霓虹灯光,浮光人影在应晚的眼前流动。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应晚的视野里只剩下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和男人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
【啪嗒——】
幼小的身体蜷缩在滚筒洗衣机里,昏暗的灯光下有人影来回走动。
每个人的身上都纹着同样的纹身,他们拎着手中的猎|枪,在满地血泊中踩出一道又一道脚印。
他被那个他喊作“母亲”的女人藏在了脏衣娄里,连着一堆衣服塞进了洗衣机。掩上洗衣机的玻璃门前,那个女人用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
她让自己装作一件衣服,藏起来,无论等会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那群人打开了房门。
他们将父亲的尸|身扔在房间中央,他们扯着母亲的头发让她跪到父亲身边。他看到父亲睁着浑圆的双眼躺在地上,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自己。
被那群人用枪口对准后脑勺,女人透过洗衣机的那道玻璃门看着他。
她说:乖。
枪声在房间里响起,躲在洗衣机里的小男孩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一直没有听那个女人的话,乖乖闭上眼睛。
“这位先生,想进来喝一杯吗?”
耳畔倏地传来一道人声,将应晚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站在门口的侍应生好心地走上前,将酒单递到应晚的手中。
背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独自站在巷子的酒馆门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酒馆里传来的音乐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他跟丢了刚才那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无论是酒馆的侍应生,还是刚从酒馆内走出来的客人,每个人的身上都贴着那张“呐喊的无脸女”,这不是纹身,是一种类似纹身的贴纸。
渐渐放缓自己的呼吸,应晚伸手接过酒单,指着一名路过客人的手臂,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侍应生:“这是……”
侍应生脸上很快露出了然的神情:“啊,您问这个。我们酒馆今天新店开业活动,只要扫描二维码登记会员,就能领取到一张贴纸。贴纸代表了您的会员身份,只要出示贴纸,今天在我们店里消费,全单打八八折。”
所以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身穿黑衣背心的男人,背部的纹身并没有什么含义,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应晚拧紧眉头,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淡淡烟味喷上他的后颈,一股令人熟悉而又安心的气息缠绕了上来。
他哥沉声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如果不是烧烤摊的老板看到对面摆摊的小瞎子拿着盲杖匆匆钻进了巷子,于白青还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看到酒馆附近人来人往的人群,他皱起眉头,想要斥责应晚不和自己说一声,就一个人跑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应晚张开口,正准备和他哥解释点什么,突然听到于白青的裤兜里传来了震动声。
“老于,”当着应晚的面按下接听键,于白青手机里传出“八爪鱼”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回家了吗,没回赶紧来局里一趟,咱俩今晚估计要待在局里了。”
“死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章昱说,“死因不是腰骨碎裂引发的内脏衰竭,他在被砸之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