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他被送到哥哥家。
这个年纪说大不说说小不小。叶泊舟不知道很多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妈妈就说自己是个没爸的孩子,现在却把自己丢给所谓的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要自己了,不知道这个爸爸家的房子怎么这么大,不知道这个房子里怎么这么多人。
但能从爸爸身边女人冰冷的眼神里察觉到,自己并不受欢迎。
不只是这个阿姨不欢迎自己,所谓的爸爸也不欢迎自己。而一直在爸爸身边的、阿姨的儿子,也不欢迎自己。
所有人都不欢迎自己。可自己没地方可以去,只能接着在这里,叫这个家里所有人。
“爸爸。”
“阿姨。”
“哥哥。”
他是不体面的,是这个家里唯一阴暗的、拿不出手的存在。
所以哥哥十二岁生日,他自然而然的被锁在房间。
家里的佣人很忙,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忘在一边。
晚上七点宴会开始,从昨天晚上开始滴水未进的他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忍不住把房间里的沙发推到窗边,叠上椅子,再站上去。
只要推开窗户,跳下去,就能出去了。
他没有跳下去。
宴会的主角穿着帅气的小西装,仰头看到窗边摇摇欲坠的他,推开房门给他一块小蛋糕。
后来他常常把椅子叠在一起,站得高了,哥哥就会第一眼看到自己。
阿姨会厌烦自己,觉得自己没教养,会骂自己。哥哥会安慰自己,会拧着眉说:“下来,危险。”
十六岁他分化,那年哥哥带ga回家。
娇生惯养长大的ga娇小可爱,又有正常幸福的家庭,自然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Oga说喜欢秋千,阿姨马上就让人在花园建起秋千。好巧不巧就在他房间底下。
他坐在桌前,手还停在练习册上空,目光却不受控制看向楼下。Oga坐在秋千上,幸福的晃着腿,随着秋千的每一次起伏荡来荡去。哥哥站在秋千后面,帮ga推秋千。
等ga离开,他晚上偷偷去坐秋千。
没人帮他推,他自己不断后退,再坐到秋千上,任由秋千飞起。可秋千飞的那么高,一个不小心,秋千绳子断开,他被甩出去。
这仿佛是上天给他的惩罚,而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受到惩罚是大快人心的事,所有人都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和秋千几乎可以画等号的人蹲在他身边,眉头皱那么紧,叩住他的脚踝给他上药。
后来他也有自己的秋千,他也可以坐在上面,轻轻松松晃动双腿,而他的秋千那么坚固,再也不会摔到他。
二十六岁他死缠烂打和哥哥去跳伞。
从山上往下看,深深浅浅的绿,天空开阔世界浩大,哥哥站在他身后,体温笼罩着他,安全带的束缚让两个人靠得那么近,近得仿佛亲密间的拥抱。他跟着哥哥助跑,往下跳。失重感和过快心跳带来的快感一起袭来,他大声叫身后的人:“哥哥!”
哥哥没有回答,但他感觉到哥哥放在他腰侧的手扣紧。
他问:“如果我不是这个身份,你会喜欢我吗?”
扣在腰间的手那么用力,用力得他都有些痛了。他能感觉到身后哥哥胸颤动,可风声凌厉,遮住所有声响。
哥哥会说什么呢?
应该是会吧,哥哥超爱自己的,如果自己不是那个身份,一定会被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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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泊舟睁开眼,出神的看着天花板,因为梦到过往而心情愉悦。
——如果梦里不那么写实,最后自己不是没听到声音,而是听到哥哥说“会”,可能会更愉悦。
叶泊舟翻身,在铁质物碰撞声中,后知后觉手腕有些沉。
低头看过去,手腕上带着皮质手环,两寸宽,另一层皮肤似的裹在手腕上,而一条锁链,从手环开始,蜿蜒向床头。
没能看到锁链到底固定在床头什么位置,叶泊舟先看到了一只握住锁链的手。
手掌宽大,很轻的握住锁链,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易碎的玻璃做的。拇指在锁链上摩挲,叶泊舟看到金属反射着不知道从哪儿照过来的光,随着他的摩挲,消失、再出现。
薛述一直在看叶泊舟。
看他躺在自己床上安眠,看他因为梦到“哥哥”睡觉都会笑,看他睁开眼,看他看向自己。
叶泊舟眼里涌上很明显的诧异,这些诧异冲淡了他在薛述面前一直以来的冷淡倦怠,也没有他独自一人想念所谓“哥哥”时的软甜,更没有说自己是疯子时的偏执。
他只是单纯的疑惑:“薛先生这是干什么?”
锁链被手掌带动,摸上他的脸。被摩挲了这么久,早就带上了体温,并不凉,甚至是温热的,和手掌的温度一样。
薛述声音平静:“你不乖。”
叶泊舟嘴唇微动,似乎想辩驳什么,但没说出来,而是更疑惑了:“我乖不乖,和薛先生有什么关系?”
对啊,和薛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没打算和你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在一个人面前乖。这和你,一个并不情愿医治的病人,有什么关系吗?
薛述笑了。
他看到叶泊舟微怔的表情,猜测自己笑起来应该很吓人,但已经不在意了。
锁链被松开,在脸侧摩挲的手不断下滑,叩住细长脖颈。食指慢慢按上脖颈后的腺体,薛述压低声音:“小骗子。”
腺体被摩挲的感觉让叶泊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更可怕的是,薛述在笑。
从在疗养院见到薛述后,薛述就非常符合上辈子传闻中冷酷太子爷的形象,顶级apha眼高于顶目下尘,给你一个眼神已经是施舍,更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可今天,他在笑。
嘴角勾出细微的弧度,看不出半点笑意,更像是讥讽。目光紧紧的看着自己,像捕食状态的鹰。
薛述摸了几遍,再次确认,叶泊舟的腺体是坏的。
分化后,ga腺体里会储存大量信息素,为了保护腺体,脖颈那里更容易堆积脂肪,所以看上去总是鼓鼓的满是软肉。
叶泊舟没有。
他从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叶泊舟太瘦,即使有肉也看不出来。
现在才发现……
抚摸后颈的手用力,捏住手下的脖颈:“你毁掉腺体,你还想和他在一起。”
他很用力。
叶泊舟有些疼,但他不讨厌疼,甚至因为薛述的话,眼睛都亮起来了:“薛先生好聪明啊。”
他顺着薛述的力度,微微昂起上半身,开怀大笑,眼睛都弯起来:“哥哥这辈子没见过我诶,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没有信息素互斥,我就只是普通ga,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没有腺体,哥哥那么好,一定会可怜我。他会更爱我。”
听他的讲述,薛述仿佛也看到那美好圆满的画面,跟着笑起来,声音却冷冰冰的:“不怕他死了?”
叶泊舟满不在乎:“怕。”
他拨弄手上的链条,“没关系,灌醉了,睡一晚。他不用知道是谁,因为。”
他看薛述,甜甜一笑:“我会死在他前面。”
刚刚昂起的一弯距离被恶狠狠推到。
薛述很用力把叶泊舟推回床上,咬牙切齿:“疯子。”
链条窸窣的碰撞声中,叶泊舟笑的都咳起来了:“薛先生不用怕,我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