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拍摄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在第一天的大艰难时刻过去后,路行和钟明洛的对手戏越来越自然流畅,当他们将彼此装进眼睛里时那般专注的神色就仿佛纸上活现的角色附体。
若说传闻白鹿的原型就是路行,那么路行还可以说一句本色出演,而钟明洛……众所周知,钟明洛堪称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两个集成体,而丁写玉写的蓝英,甭管有没有他恶意中伤抹黑的私人泄愤情绪在内,那确实是个精明算计融入风流多情的猎手形象。钟明洛以前演的文艺片也大多是那种直率莽撞,年轻气盛的,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所被诟病的一点。其实当初的选角哪里只是路行被眼红吐槽,钟巨巨这种时刻不致力于创造黑酸的顶流钉子户也是被嘲了一片。
但副导演跟丁写玉拍着胸脯保证:“他们看完后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质疑了!”
“质疑论何时都会有。”丁写玉很冷静,然后他比自然地问道:“路行在哪?”
副导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他本来就不太宽松的五官更加拧巴了。
“我认为他在休息室。”
丁写玉也没管他跟便秘异的神情,点点头后就径直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
在他走了没多久后,剧组的其他人才敢小部分的小范围聚在一起窃窃道:“为什么
丁导就是对那个路行情有独钟?我现在每天看他都觉得头顶泛绿……”
“额,可能男人就是爱这种刺激的快感?”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丁导被绿了,他和钟巨巨谁绿谁还不一定吧?”
“这么说也是……”
“谁绿谁我不确定,反正我有眼睛,能看出谁和谁更甜蜜……说实话,我也想象不出丁导甜言蜜语的样子,虽然他拍爱情片有一手的……”
“是指那种把自己情人和情敌凑一对儿的爱情片吗?”
“够了,真的够了,别说了,我都要怜爱丁导了……”
……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钟明洛的“大内总管”安卓平缩在靠近门跟前的一小片角落里,头扭着向右边,身子斜在左边,全身心写满了抗拒和想逃但不能逃的委曲求全。在他不愿意面对的另一个角度,休息室宽大舒适的毛绒沙发上钟明洛大爷似的横着一条手臂向后搭,另一条手臂揽着靠在自己怀里的路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路行花了大半个钟头接的长发,手法和摸一只猫、一只温顺的宠物狗没太大的区别。
丁写玉为此虚眯起了眼睛。
“丁……咳,啊原来是丁导啊!”
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是安卓平,平时大家伙一股脑儿的调侃他总理大监,大内总管之类的称呼也就罢了,他刚刚那一嗓子又尖又细的倒是把这名讳给做实了。丁写玉由此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又见他满脸做贼心虚,就差把有鬼两个大字贴脑门儿上了。
不过丁写玉倒是知道他为什么慌里慌张的,在戏内主角两个感情升温的同时,戏外的这两个仿佛捅破了什么透明的窗纸,之前一直萦绕的淡淡尴尬和所适从变得烟消云散,在路行因为逗趣儿的笑话笑的东倒西歪时,钟明洛将他干脆揽在怀里轻拍后背的动作也变的自然比——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介于某些传闻和事实真相,片场短暂的凝固了一下,丁写玉不得不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戳戳的目光。
大家伙私下里都说钟明洛能把蓝英的深情款款演的那么到位,那哪里是演的哦,那明明是动了真情了!
这说法让人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两斤。
只是安卓平这做派不想是被他逮到钟明洛和路行搂一起了,倒像是被他给捉奸在床了。但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不管是哪一种,丁写玉都没什么资格对路行的做法置喙,外人把他两的关系想的过于亲密了,迄今为止,丁写玉还是只敢说他和他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以前他看着许砚非款款俯身相邀路行跳第一支的开场舞,后来他看着苏现抚去了落到路行肩膀上的新年初雪,现在他又看着钟明洛如揽月入怀……而他自己呢?那间出租来的,狭小的堆摆着他录影器具的屋子就是承栽着他萌芽初长的土壤。
他习惯将人、景、情,三位一体的影像保存起来,那就像他自己制作的人生走马灯。他有时会想,是否在百年归去后这盏灯的火光依然是由他平乏味的生命做做燃料的,直到有一天他偷窥来了别人的生命火光,却不料自此后便是他的爱欲情意在燃烧了。于是他又开始思考,观察,审量,这灯油会在何时枯尽。至少他确定现在还没完。
路行总能在他心头添一把柴火后再泼一瓢水,随后任凭暴烈的星火四溅,烧穿衣洞,燎泡皮肉。
但丁写玉更知道那不是路行在有意报复,而是凭心而为。倘若他是为了报复丁写玉的所作所为,那么丁写玉尚可品尝疼痛的快感,但事实是,他是许砚非的所有物,是苏现的曾经恋人,是钟明洛现在的暧昧对象,但都和他丁写玉没什么关系。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法定义他和路行的关系,即便他能数清路行身体有几颗痣,清楚在具体哪一个部位,他甚至都不敢将之定义为炮友关系。
“你快看看我的头发!”一声快乐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路行从钟明洛的怀里起身了,他跑到丁写玉面前转了一圈,特地展示出从肩膀到腰部这段头发的全景。
“简直像我天生长出来的!”
丁写玉盯着瞧了一会儿,抬手虚虚拢过他的耳鬓再到发梢,随后轻声道:“你看起来就跟以前一样。”
“以前?”路行顿了一下,他抬着眼睛看丁写玉,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说实话丁写玉,虽然我总觉得你认识我应该不止我第一次认识你……但因为你始终守口如瓶,而我不知道那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我现在至少能确定了……“他嘴角微微翘起,就像赢了什么胜仗:“在你知道我的时候我至少还没把头发剪短。”
“那么我算算……我应该是十六或者是十七岁?”
丁写玉注视着他嘴角小小的弧度,语气冷淡道:“我可不知道你那时几岁。”
路行砸了一下嘴,发出了小声的“啧”。他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钟明洛插嘴,并走了过来。
“什么以前?”
他紧贴上路行的后背,就好像他有什么肌肤饥渴症似的,手指搭上了路行的肩膀。
“你以前留过长头发?”
“应该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的。”路行纠正他。
“那为什么剪了?”
路行脑袋向后仰,拿后脑在他肩膀上轻轻撞了一下,然后耸耸肩不在意道:“长头发会吸收走我的营养。”
钟明洛冲他咧嘴一笑:“这就是你长这么矮的原因吗?”
“……去你的,我不矮!”路行翻了个白眼,又拿手肘狠狠捣了钟明洛的肋骨:“假如你知道你自己才是那个营养过甚,长的过高的一个。”
钟明洛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后倔强嘴硬道:“谢谢夸奖。”
然后他这才抬起脸,就像才看见丁写玉似的,随口打了个招呼。
“有事?”
从某些方面来说,钟明洛性子就跟臭屁小男孩差不多,主权意识和领地意识极强,而同时他又是成年雄性,于是在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不自觉就会展现出他的攻击性。
而丁写玉,从不允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和地位,比表面的清心寡欲更为突出的是霸道专横,面临挑衅之时奉还以牙眼,路行口中睚眦必报的“小人”——更何况这个挑衅对象还是钟明洛,于是他的视线犹如形的刀子般在钟明洛触碰到路行的每一处地方巡视,在将气氛降至一个冰点时又轻飘飘移开目光,随后干脆视了钟明洛不自觉攥紧而暴起青筋的手背,只对着路行道:“派伯在等着你做妆造呢,你不应该再将时间浪费在关紧要的事上了。”
路行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点头道:“是到时间了。”
他脚底灵巧发劲,就将自己从半个身子倚在钟明洛怀里的姿势中挣脱了出来,钟明洛看起来还想伸手够他一下,但路行动作迅捷灵敏,他只堪堪碰到衣角,这并没能引起路行注意,他只得讪讪收回手掌。丁写玉见此,嘲弄的掀了掀嘴角,旋即他又道:“今天会有个随班采访。”
路行正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角,好像并没有察觉身边剑拔驽张的气氛似的,只随口应答了一声。
“你的经纪人会在场,你不用太紧张,她会告诉你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你也应该在。”路行微微笑道:“如果你不想我太紧张的话,难道你不应该在场吗?”
丁写玉微愣了一下,他不想将这理解成他会给他带来安心感的意思,但理智告诉他这只是路行为了不让他和钟明洛两个单独相处的小把戏——他不是真的不知道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但怎么说,如果暧昧也有界限,路行模棱两可的唇角就是能迷乱他理智思绪的弦拨。
“你会来吗?”路行又问道。
丁写玉在沉默后点了头:“我会去,但,要等一会再过去。”
路行:“哦,那好吧……”
他将垂落胸前的长发撩向后耳,又晃晃脑袋,发尾划破空气“啪”地抽在了丁写玉的手臂上,不轻不重,但恼火意味极强。随后他一边一点头一边向门口走去,他向安卓平微笑示意,在临走前最后道:“那么我就先去了,但愿我只用等一会。”
这句话显然是冲着丁写玉的。
丁写玉知道路行有点生气,但有些时候他很享受路行的小脾气,那至少能令路行迈过一道泾渭分明的沟壑,离他的身边近那么一点。虽然那远不到能将之拥入怀中的距离。
待他扭头,钟明洛正戒备的看着他,丁写玉牵动嘴角勾了一下:“你不久前还别扭的像个头一回上花轿的大姑娘……”
“闭嘴!”钟明洛耳尖涨红,急于打断丁写玉嘴里接下来想也知道不会好听的话,他想安卓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找个理由把他带走,但安卓平眼抽,会意了,连忙道:“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我自个麻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