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并非习武之人,受伤加上落水,这会发起了高烧,正昏迷不醒。
小二娘子垂泪守在他身侧,不断念着阿弥托佛,苏小酒悄声将苍联唤来道:“找到刁太医他们了没?不是说他们宅子离这里不远么?”
安全起见,他们并没找当地的大夫,偏偏这关键时刻,刁太医带着两个年轻太医失踪了,苍联亲自去了他们住处,发现屋里干净整齐,不像被人绑架,可找了一圈,始终没发现三人的身影,真真是急死个人。
此时,萧景也在暗九的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为免引人注意,小二从修坝第三天开始才陆续打听,得知坝上每年折损的人数确实达到了五六百之多。
因小二之前不曾来修过坝,闻言自是震惊,东安郡统共才多少劳力?每年折损这许多,岂不是很快便没人了?
他这想法却被狠狠嘲笑,那人道:“还得是咱们郡县老爷,说这种事不能光可着自己人卖命,咱们处在东安江上游,若将大坝修的牢固,后面沿途的几个郡县受灾也少,因此每年他们都要派出劳力来支援咱们一起修坝,人数可不就多了?”
小二若有所思,只是为了消息确切,便多问了几个人,包括工人出事之后的赔偿金额等,许是问的细节过多,不妨引起了郡守那边的注意。
后来在修坝时,总有人有意无意把他往危险的地方带,好在都被暗九阻止,察觉不妙,二人决定及时回来禀报。
结果刚走出河坝便遭到一批蒙面人的追杀,且个个功夫顶流,暗九一人应对的吃力,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带着小二跳入江中。
很显然,他们暴露了。
光是听着,苏小酒便不由攥湿了帕子,东安郡守实在可恶,为了些黄白之物如此草菅人命,几千个无辜的百姓,就这么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安安静静躺进了他的账册里。
于家人来说,他们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在贪官的眼中,他们却是钱,是灿灿的真金白银!
随着暗九禀报完毕,萧景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苏小酒忙把他唤住:“你要去哪?”
萧景步子微滞,嗓音因为愤怒而暗哑:“找绍崇显,要出账本。”
他来时带着如朕亲临的金牌,只要证据确凿,便能将贪官就地正法!
苏小酒却觉得不妥,几步追上去道:“东安郡守是该死,但就这么杀了,岂非太便宜他?”
何况刚才暗九也说,往年除了东安,还有其他郡县往这边输送劳力,说不得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色交易。
若能顺藤摸瓜,将其他几个郡县的污吏一举铲除,不是更省事?
萧景也是一时气狠了,略略平顺了心境,也觉自己太过鲁莽,沉吟片刻道:“既然已经暴露,那我们便堂堂正正去一趟郡守府,以朝廷的名义清查账本,再想办法把真正的账目拿来比对,便可一目了然。”
苏小酒也觉这个办法可行,便命苍联却找大夫来瞧小二,自己则跟萧景换了装束,亲访郡守府。
郡守府果然如小二所言,里面寒酸至极,若非有萧景带路,苏小酒还当这里是处荒废的宅子。
原本肃穆的黑色大门,上面斑驳一片,露出底下的原木色,因年久失修,边缘处已经不再平整,门缝怕得有她半人宽。
临来没有提前通知,大门从内紧锁着,叩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开,问了几个附近的商铺,直言郡守大人从晌午去了坝上,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小酒撇嘴,这郡守戏做的倒是足,只不过他去坝上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杀人就不一定了。
见对面不远有个茶摊,摊上只有三两客人,便道:“咱们就在这坐着等等,不过是做戏,他还能在坝上待一天不成?”
萧景也怕她累着,颔首道:“反正真相已经查明,早来晚来,他都逃不过。”
结果一直等到下午,几人都喝到水饱,还不见有人回来,摊主见他们时不时往郡守府大门瞧,忍不住问道:“几位客官可是去郡守府有事?”
竟也会说官话。
苏小酒点头:“是有事,大叔天天在这里摆摊,可知郡守大人一般什么时候回府?”
“呦,这可说不准,咱们郡守大人出了名的勤政,每回修坝都跟着工人们一起起早贪黑,经常小老收摊了还不见他回来,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父母官啊!”
看出他们不是本地人,摊主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十句里九句半都在赞颂郡守的清廉爱民。
就说这郡守府,原本占了块高地,自打郡守老爷上任,硬是将高地让给了百姓,府邸则搬迁到整个东安郡最低的地方,因此每年只要雨水多些,这里总是第一个被淹。
还有郡守大人的衣服,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苏小酒忍不住打断他:“朝廷每年发下的俸禄也不算少,郡守大人为何要过的如此潦倒?”
“客官有所不知,咱们大人爱民如子,自己缩衣节食,将省下的银子都变着法子馈赠给了百姓,就这条街上,有不少人都受过大人的恩惠,便是连小老,因为生意不景气,郡守大人每回路过,只要赶上没收摊,都要过来关照一二。”
他指着摊子上其他客人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客人,在座的哪个人没受过郡守大人的好处?”
说完用方言朝几人说了几句话,那几人果然叽叽喳喳的点着头回应。
倒是会收买人心。
从来东安到现在差不多过去了七八天,苏小酒头一次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位郡守大人的真面目。
洗脑功夫这么强,放在现代搞传销的话,保准混的风生水起。
大概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东安郡守终于姗姗来迟。
若非摊主眼尖,率先看到指给他们看,苏小酒还以为远远走过来的是个拾荒的老头。
一头花白,满面沧桑,身上破旧的袍子沾满了泥土,别说是郡守,只怕逃荒的难民也比他看着体面些。
三百六十度,哪一度都跟郡守不搭边。
摊主远远冲他打招呼:“大人忙完了?快来喝杯茶水歇歇脚吧?”
东安郡守果然往这边走了过来,只是似乎身体不太好,走几步就要捂着胸口咳嗽一阵,听得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