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这一趟回家之旅，是必要面对一些过往，一些事情的。

“咳，我觉得自己挺好，最起码我老公喜欢。看看你，这人一打扮，就是不一样，想着前上学的时候，你一年四季就穿一套校服，连条新牛仔裤都没有。你这是回家啊，从哪儿回来的？”红唇怪继续喋喋不休兀自说着。

“回家，东江回来的。对了，你老公知道周强吗？他的牛仔裤可不。”顾宁感觉自己的忍耐已经要接近极限，愤而祭出了杀招。

“那个什么周强，说他干啥。说说赵江旭吧，他在咱们中学的当老师了，是物理老师。”红唇怪面色一惊，强装镇定，转移了话题。。

“我和同学们没有联系，当老师那还好啊，你孩子好像尿了！”顾宁烦极了红唇怪的叨扰。

王美萍低头一看，腿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部分液体正从她的腿上，流到了地板上。赶忙呵斥女儿拿纸巾，顾不上继续她的八卦话题了。

顾宁起身向前两步，换了一个靠窗的座位。

赵江旭，物理老师，回家会不会碰见他呢？

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的大片绿色田野，清爽的风吹动着她的发丝，陷入了尽的回忆中。

乡村中学的操场实际是一片被不高的砖墙围起的土地，跑道旁边杂草丛生，中央孤零零伫立的篮球架子旁边，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正将他手中的塑料手提袋，塞进对面的女孩手中。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我不上高中，用不着！”。

“我堂哥不上学了，他成绩你知道的，扔在家也是废纸，你就当旧物回收吧！”

说完这句话，赵江旭转身走向了操场大门。

顾宁看着手中的手提袋，是新订的中考各科冲刺试卷。四月的天气已有些炎热，她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于一个16岁的少女来说，女生朦胧的敏感让她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她知道不可能，那个家庭优越穿着入时的少年，不该走入她的灰扑扑的世界。

物质基础上建筑的自信，不是普通人一时半刻就能拥有的；但因贫穷而高起的自尊，却让人时时刻刻都处于自卑的旋涡之中。

顾宁天色擦黑才回家，妈妈刚从地里回来，正把一捆柴草放在门口，她赶忙换了件衣服，去灶台上烧水做饭，妹妹弟弟都在里屋看电视，估计早已经饿了。

“你二叔说他家老二闺女这两天回来了，带一批人去南方打工，他问你去不去，这一批咱们村好几个人，一起有个照应，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妈妈进门一边洗手一边说。

“我想初中毕业再去。”顾宁眼睛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轻声说。

“毕业了能怎么的，教你们五年级的王老师，高中毕业，当代课老师到现在还不是一个月三百多块钱。你二叔家的老大去年打工挣了好几万，马上盖新房了，上了学有什么用？”。妈妈一说起二叔家，总是情绪激动。

“好了，我不是不去，我就是晚点去，我可以不上高中，但是我要参加中考，我就想这辈子证明我能考上高中，上不了学不是我的学习不好。就差两个月了，这辈子我不想后悔。”

顾宁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自父亲去世以来，她理解母亲的不容易，她不怨母亲。但她感到非常的奈和委屈，真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种地太苦了，要不是……，好了，你去写作业吧，我弄吧！”母亲接过她手中的勺子，熟练地搅动着锅里的粥。

灶膛微微的火光闪动中，她被太阳晒的黑红的瘦削的脸上，竟然闪动着莹莹的泪光。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远处连续传来了几声狗吠，声音越来越近，院里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