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疯狂心动:“成交,你不许赖账!”
她屏息凝神,晶莹杏眸里赤芒闪烁。
囚车周围的光尘缓慢飘落,之前忽略的细微之处纤毫毕现。
她看过街头形形色色的人,老弱妇孺姿态皆有不同,钟朔生得膀大腰圆,体格比寻常人强壮,就算被囚禁多日也不该精气全。
原以为他那是负疚认罪,实则人都没有意识了,怕是被下了药昏迷不醒。
“我看到了,他耳朵眼里有血丝,密密麻麻像蜘蛛网……”
裴砚舟眸光深沉:“汗巾包裹榔头击打耳部,致人失聪却不易察觉,继续。”
“还有他脖子上有两个出血点,针尖大小……”
裴砚舟拧眉思忖:“在喉结位置吗?”
“就这儿。”吉祥比划下自己的咽喉,裴砚舟看一眼冷声道:“烧红的琴弦刺穿喉咙,使人暂时失声,伤口愈合后从查验。”
“刑部牢吏太恶毒了,钟朔又跑不掉,这样挖空心思防备谁呢?”
“怕他当众喊冤,防备本官。”裴砚舟浅笑置之,施施然走向雉堞城墙,懒得搭理满眼戒备的罗志远。
魏平跟上去,娴熟地拿起铜喇叭喊话:“肃静!廷尉大人亲临办案,绝不姑息养奸,也不会杀辜,有冤伸冤为时未晚……”
喊完话,他躬身将铜喇叭递给大人。
裴砚舟这回却没接,他感觉体内中气浑厚,升腾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众人砸菜叶砸得手疼,囚车里听不见半点动静,也不知杀人犯死了没有。
他们纳闷看向这位大人物,都寻思还有谁要伸冤?谋害齐氏的凶犯都认罪了,多此一举啊。
裴砚舟负手立于城楼上,眉清目朗若皓月,身姿挺拔如松竹,生就正气凛然好相貌。
“李侍郎儿媳齐氏帮扶乡邻,仁惠宽厚,如此贤媳惨遭毒手不幸殒命,好人不得善终,莫是天道不公?”
他语气激昂极有煽动性,众人闻之悲愤,有壮汉怒砸囚车:“杀人偿命,拿命来……”
裴砚舟展臂挥袖,飒风冷冽,骚乱的人群再度安静下来。
他拱手敬天,声如洪钟:“承蒙圣上恩泽,青天见高洁,冤苦尽昭雪!本官愿以己身为表率,肃清作奸犯科之伥鬼,坚守天地正气激浊扬清!”
罗志远老脸憋得通红,杵旁边小声骂他“戏子”。
吉祥看见人群里一双双眼睛都亮了,他们崇拜地仰望裴砚舟,张了张嘴,激动得说不出话。
当官的都这么能说会道?皇帝听见了多高兴呀,敢情他才是会拍马屁的。
“依本朝律法,凡京中官员涉案应送大理寺审决!如今罪证尚未确凿,刑部对嫌犯钟朔擅自拷问,以致他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此乃屈打成招!”
“竖子尔敢!”罗志远急得挠头跺脚,目眦欲裂指着裴砚舟吐唾沫,咬紧后槽牙忍住揍人的冲动。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拍一下大腿,抓来侍从附耳交代几句。
这厢众人都听明白了,大理寺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原是替杀人犯叫冤呐。
人有时候很容易被言语煽动,但根深蒂固的念头也很难改变。
心中认定已久的“事实”,突然有人跳出来说是假的,换谁都法立刻接受。即使那人是允诺公义的朝廷命官,也不能让他们完全信服。
人群里传出诸多不满,都在猜测大理寺与刑部抢功劳,还有人怀疑裴砚舟被武状元收买了。
吉祥耳朵里充斥着各种质疑,犹豫要不要告诉裴砚舟,忽闻撕心裂肺的悲恸哭声,一声声喊着“冤枉”。
“青天大老爷,救救我家朔儿吧,他从小到大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从来没跟街坊们红过脸,更没见过李侍郎的儿媳……”
囚车旁跪倒一对夫妻,正是到处替子伸冤的钟朔父母。他们日思夜盼见到儿子一面,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老两口寻死的心都有了。
绝望之际听到裴砚舟那番话,钟母哭天抢地哀求:“朔儿打小学功夫保护家姐不受欺负,他还说将来要做将军保家卫国,他不是坏孩子……”
裴砚舟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流露出莫名的哀伤,深深吸气让自己保持镇定。
“钟朔身为人子,家里有盼他团圆的父母手足。将心比心,如果诸位的家人蒙受冤屈走投路,也能忍心看他白白等死吗?”
老两口朝裴砚舟不断磕头,眉骨脸上都是血,渐渐地有人于心不忍,但想到悲惨离世的齐氏,又说不出同情的话。
“齐氏尸骨未寒,谋害她的真凶仍逍遥法外!假若钟朔做了替死鬼,在场每一位都是杀死他的刽子手!”裴砚舟郑重摘下头顶乌纱帽,“本官在此立誓,七日内抓获真凶以慰齐氏亡灵,否则即刻出京永不为官!”
众人被这番豪言震撼到哑口言,吉祥瞠目望着裴砚舟,心里像被小锤子轻轻叩了一下。
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刻薄情,她看到了,他身上有大人的样子。
这时,昏迷不醒的武状元突然呕血。
众人没发现他耳喉细微的伤痕,但他吐血不止,一看就有内伤。
起初裴砚舟说刑部屈打成招,好多人都不信,亲眼看到钟朔伤势惨重,陆续有人动摇。
谁能在牢狱里下这般死手?还不是刑部立功心切对他严刑逼供!
难怪钟朔被砸个半死都没有反应,原来他就快活不成了。
吉祥回过神要去救钟朔,一位自称郎中的老者拍着胸脯流泪怒斥。
“老朽一辈子治病救人,刑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草菅人命!他们屈打成招,天理何在!”
“放人,快放人啊,老朽拼了这条命也要救辜的孩子……”老郎中视死如归去拉扯刑部牢吏,钟朔父母见状,抹把泪都跟着以头撞囚车。
众百姓群起讨伐刑部不作为,跪求大理寺重审此案。
这会儿裴砚舟不说话了。
吉祥看他神色如常,寻思老郎中来得真巧,就像事先等在这儿,莫非……所有人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牢吏不敢擅自打开囚车,但众怒难犯进退狼狈。
裴砚舟疾步行至人群,官威遮天:“放人!此案若有差池,本官全权担待!”
“裴砚舟,你担不起!”突如其来的厉斥如晴天霹雳,震得四周鸦雀声。
吉祥回头看那走路带风的紫袍大官,高鼻深目竟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