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压沉闷的雷声孜孜不倦,咆哮的狂风将车帘吹得呼呼作响,起伏的帷幔下有雨水倒灌进来。
沈舒窈赶紧将车壁帷幔上的带子与车帘流苏系上,雷霆般的暴雨伴随狂风肆虐,却将刚刚系好的流苏吹断了。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滴,飞溅到沈舒窈的脸上,顷刻,便将她的衣襟打湿了。
她连忙去拽车帘,想要将它们重新系上,正在拐弯的马车,突然猛地一顿,紧接着“嘭”地一声撞击,车子骤然停了。
幸好,她在关键时刻抓住锦垫棱角直接坐回去了,不然,怕是要从车窗摔出去。随后听见车夫敲了敲车壁,担忧地问:“王爷,您没事吧?”
萧玄奕“嗯”了一声,隔着车厢,缓缓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夫赶紧跳下车,在漆黑的夜雨中查看。
由于京城实行严格的宵禁制度,眼下又下起了暴雨,以往灯火通明的街市显得尤为冷清,城中百姓早早就熄灯睡觉。
他摸索了好一阵,才借着闪电的光线看清,然后,满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过来。
“王爷,车辕陷入一块坍塌的沟渠里了,您和沈姑娘坐稳了,奴才驱赶马匹将车辕拉出来。”
萧玄奕凝视着,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雨水倒灌的沈舒窈,轻轻嗯了一声。
车夫胡乱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跳上马车,从车儿板子下面的暗格里拿出油毡布。
然后,手脚麻利地扯开巨大的油毡布,冒着瓢泼大雨费力地将整个车厢罩住,最后,又去搬了几块碎石,垫在陷入沟渠的车辕后面。
当一切准备妥当,车马便扬起马鞭,奋力地抽打在马匹上,迫使它们将沟渠里的车辕拉出来。
鞭子的抽打声,伴随车夫的吆喝声,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如此反复多次,车辕还是在沟渠里一动不动,无计可施的车夫急得满头大汗,最后也不得不放弃此法。
他气喘吁吁地隔着车壁呼喊,“王爷,车辕陷得太深了,恐一时半会儿无法弄出来,要不委屈您在此稍等片刻,奴才现在回府另套一辆马车来接您?”
这场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萧玄奕听着外面的雨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将后背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地开口:“去吧。”
得到萧玄奕的同意后,车夫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寂寥的黑夜中。
沈舒窈挑起车帘一角望外看,整个街衢巷陌,亦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根据建筑轮廓依稀判断出,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乐康坊。
按车夫的奔跑的脚程估算,慢则两刻钟,快则一刻钟便可到达王府,而他们此时能做的唯有静静等候。
暴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耳畔偶尔传来肆虐的狂风,呼啸而过的狂风吹得车厢微微颠簸。
马蹄在布满雨水的地上来回摩擦,频繁发出粗重的嘶鸣喘息声。
渐渐地,雷声停了,雨声也小了,在细雨沙沙声中,沈舒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绿娥和陈婶,她们还在客栈吗?”
萧玄奕微一摇头,看着琉璃灯盏光照下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若无其事地说:“此案虽因她们而起,但她们亦是受害者,早在我们进宫前,我便遣人让她们离开了。”
她望着车壁帷幔徐徐出了神,过了许久,才叹息道:“希望她能忘却一切苦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看着她灵透如玉的面容,过了许久,才缓缓问:“你真的,要嫁给顾燊?”
“不然呢?”
他默然地凝视她许久,不言亦不语,平静如水的眸光,轻轻从她身上扫视而过,转而投向流光溢彩的琉璃灯火。
她侧过头,看着在明亮灯盏之后,隐约蒙了一层朦胧薄纱中的他,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淡笑。
“过去,我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纵然偶有波折,但却从未改过初心。
而今,我才幡然醒悟,在这个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并非我所求便能达成所愿,终归是无力抗衡下之惘然。”
她潋滟的眸光中,似有一汪秋水在徐徐流逝,那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女子,屈服命运之下的无奈与悲鸣。
不过,这样带着明显情绪的起伏,亦不过短短一瞬间而已,少顷,她徐徐将视线移开,静静地聆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
“造成如今的局面,我亦有责任。”萧玄奕凝视着眼前即将离他而去的女子,想着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他的依旧冷清的声音,融入这静夜的细雨中,犹如昆仑之巅的仙山般令人恍然凝思。
而深陷惆怅漩涡的沈舒窈,始终保持着淡然冷静的思绪,轻轻颤动的睫毛,面色毫无起伏。
“跟你没关系,皇上赐婚旨意已下,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我尚有心愿未完成,不会抗旨赴死。”
此刻,萧玄奕依旧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血潮向他的四肢百骸涌来。
肆虐的血潮,瞬间便沸腾起来,纵然他再冷静自持,却也压抑不住这狂乱的骇浪。
“不必忧虑,我有办法帮你解决掉这场赐婚,并且保你性命无虞。”
平缓的声音落在沈舒窈耳中,霎时之间,她感到眼眶微涩,甚至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这为数不多的脆弱,她紧咬着下唇,为了掩盖暂时的窘迫,徐徐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随即抹掉了即将滚落的泪花。
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恢复如常,但强制的压抑,让她的声音变得略微沙哑。
“王爷,我已经欠了您太多恩情,恐怕终其一生也无法还清。像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您劳心伤神,违抗圣命非同小可,若我为换取自由而连累到您,我必一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