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蒙马特区皮嘉尔广场附近的狡兔酒吧里,康斯太勃尔独自一人喝的酩酊大醉。
费舍尔没有陪在他身边,这位平时与他形影不离的艺术圈最佳拍档,此刻,正与白天在沙龙结识的艺术收藏家们觥筹交错,指望日后在他们身上获得一些商机。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康斯太勃尔穿着衬衣和背心,背心的纽扣敞开着,领结歪到一边,头发也松散了,那件价格不菲的外套搭在吧台上。
他已经不胜酒力,瘫软的趴着。
“先生,醒醒!”酒保推推他。
“再给我一杯伏特加。”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
他希望自己就这样一直醉下去,不要清醒。他不敢想象明天醒来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很明显,他今天输的一败涂地。
最使他难过的,不仅仅是输了那幅画,而是输了人。
他恨自己,在面对与透纳相关的事时,自己为什么总显得那么惊慌?为什么总是为了透纳而情绪失控?
他恨透纳,为什么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那么优雅,那么从容,那么得体?
他恨自己,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就不能赢他一次,哪怕半次也好!
他恨透纳,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的在出现在他周围?以前在伦敦是这样,现在到了巴黎还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他。
他知道,今天白天自己狼狈的样子,都被透纳尽收眼底,还有那个该死的记者。
他们仿佛听到来自他们两个人的嘲笑声,那嘲笑声围绕着他,使他眩晕。
他知道,世界上一切的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越喝越郁闷,越想越生气。
“再来一杯……”
他趴在吧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来!吃个橘子吧,康斯!”一个声音传来。
康斯太勃尔抬起头,眯起眼睛,透过酒吧烟雾缭绕的空气,他看到一张年轻的脸,是威廉?透纳。
透纳把橘子塞在康斯太勃尔手里。
“走吧!去外面吹吹风,康斯!”
透纳一只手拿起康斯太勃尔的外套,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康斯太勃尔从裤子口里掏出五法郎,丢在吧台上,踉踉跄跄跟着透纳往出走。
出了酒吧,两个人沿着陡峭的石子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们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塞纳河边,两人并排坐下来。
河岸边的风轻抚着康斯太勃尔的脸庞,吹起他凌乱的头发,他清醒了一些。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康斯!”透纳把一颗石子抛进河里。
“变成哪样?”康斯太勃尔面无表情的问。
“我们现在像敌人一样,可我们本来不应该是朋友吗?”
“呵!朋友?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康斯太勃尔嗤笑一声。
透纳转过头,盯着康斯太勃尔,“康斯,我一直拿你当朋友,以前在伦敦的时候是,现在到了巴黎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康斯太勃尔沉默了,这么多年以来,只有透纳会亲切的称呼他“康斯”。
他们曾经是多么亲密的伙伴,那一声声“康斯”,勾起了他的回忆。
“从前的事,我都很模糊了。”他轻叹。
“我不信,康斯!在伦敦的时候,我们一起打扑克,一起爬山,一起野餐,一起背着画架出去写生,下雨了我们就躲在山洞里……这些你都忘了吗?”
“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康斯太勃尔不想听下去,那些回忆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些刺痛。
“还记得吗,学校放假的时候,你来我们家小住,我们还一起骑马,那时你多开心。”
“是的!是的!我都记得!”
康斯太勃尔突然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大喊。
“康斯……”透纳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