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倦眸子微凛,也欠了欠身。
不远处。
秋淮、周延峰并马而行,他二人奉命暗中保护云县主,选了个刚刚好的距离。秋淮瞧见云韶,红衣如焰,想起围栏入口那道身影,揶揄的神情多了两分认真,“那就是你的心上人?”
周延峰横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就别装了。”秋淮哼声道,“一个县主,配你南衙禁军统领正好,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周延峰面冷如铁。
秋淮瞧见容倦过去,顿时眯起眸子:“哟,看来你喜欢的姑娘被惦记的还不少,这是……端王?”
周延峰举目望去,果真看见端王。他和云韶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女子屡屡失态,他心下一沉,忽然又看见一人从树后出来。
脸色大变。
“皇上?!”
二人惊了一跳,别说周延峰,就连玩世不恭的秋淮也凝了脸。
难怪皇帝要他们亲自护卫云韶,原来是这位老祖宗要亲临。这是不得了的大事,万一有贼人趁虚而入,端绪帝有个闪失他们几个脑袋也赔不起。收了玩笑,二人快速赶到跟前,纳头要拜。
端绪帝抬抬手,制止二人行礼。
“朕是微服到此,你们不必太拘礼。”
端绪帝说完笑吟吟的转向容倦,“倦儿,你方才说得心仪女子,就是云丫头?”
秋淮和周延峰对视一眼,“云丫头”,好亲昵的称呼。
云韶警铃大作死盯着容倦,容倦启唇道:“是。”
云韶瞪大眼睛,恨不能把这个家伙给活吞了!
端绪帝哈哈大笑,看看容倦,又瞧瞧云韶,这一对男女,男的气质高华,女的美貌无双,这么一看如天造地设,点头道:“好,好啊,朕说你这小子,朕跟皇后为你物色那么多名门闺秀,你都不动心,原来闷声不响的早有了目标。唔……云丫头家世才貌都不错,你小子有眼光。”
容倦微低着头,难得谦逊的听这个姑丈训话。
端绪帝目光转到云韶身上:“云丫头,你意下如何啊?”
意下如何,她能意下如哪门子何?端绪帝看似开明征求她的意见,但这么看重容倦,又是内侄,容得她说一个不字吗?咬着后槽牙,云韶心思飞快转动,她这辈子没打算成亲,要不跟端绪帝明言,将来青灯古佛伴佛祖?
谁知这时周延峰沉声道:“皇上,您万金之躯不容闪失,不如先回营帐吧?”
秋淮也赶紧道:“周统领说得是,皇上,请移驾。”
端绪帝眼中划过一丝烦闷,挥手道:“不回,朕好不容易到猎场,就是想痛痛快快狩次猎。你们两个,谁再敢劝朕回去,军法处置!”
二人只得应是。
经这么一打岔,端绪帝也忘了容倦和云韶的事,令他们两个找来马匹弓箭,打算亲自上阵。
云韶偷松口气,感激得冲周延峰使了个眼色。
周延峰耳根微红,木讷地点了下头。
这一幕被容倦瞧见,眸子里顿时飞过冰雪。他上前刚好挡在二人中间,略侧身,面向云韶。
“别以为就这么完了!”
说罢甩袖离去,听得云韶一头雾水。
这端王看来不止身子有病,脑子也是!
不过这么一闹,云韶的猎打不成了,她跟在皇帝后面,有些惋惜地看看箭篓。
里面还剩几十根箭,叶皇后的叮嘱怕是完不成了。不过还好,她当时也没答应她,就让福宁夺魁,招他做驸马,免得这王爷老跟她过不去。
端绪帝年届四十,勇猛不减当年。他追着射杀十几只猎物后,有些气喘,周延峰跟秋淮亦步亦趋,同时警惕注意四周,生怕有变。
突然,一只老虎窜出来,端绪帝拔箭射去,却被它躲开。
男人眼睛微眯,连射三箭,那老虎左右腾挪,愣是全躲开了。
端绪帝统御天下,帝王的位置坐惯了,岂容一个畜生挑衅他的权威。眼见那老虎窜入猎林深处,想也不想追上去。
“皇上!皇上!”
周延峰和秋淮同时叫道,奈何人不见踪影。
“驾!”
二人没得选择,立刻快马跟上。
容倦忽道:“且慢!”
周延峰勒停缰绳,秋淮不耐道:“王爷有什么吩咐?皇上安危第一,恕我等不能耽误。”
容倦缓缓问道:“你们不觉得这四周,太安静了吗?”
几人一愣,云韶下意识道:“好像很久没看见人了。”
他们一路过来,居然没遇到什么人,这次上林苑围猎,参比的不说上千也有百人,纵使山林地大,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他们本来还担心端绪帝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结果白操心了。
她是无心之语,周延峰和秋淮容色大变。
秋淮道:“有埋伏?”
周延峰当机立断抛给他一块令牌:“你去搬兵!”那是南衙禁军的令牌,秋淮握紧犹豫一瞬,道,“保重。”他猛打马鞭疾驰而去,周延峰冲容倦他们道,“王爷县主,请自便。”说罢一头扎入密林。
云韶和容倦伫立原地,云韶还没反应过来,容倦也赶着马儿朝林深处去。
“喂,你。”云韶欲言又止。
容倦淡淡看她一眼:“皇帝出事,你我难辞其咎,来吗?”
云韶是个聪明人,如果今天端绪帝真的出事,他们谁都跑不掉。没有犹豫,她一夹马肚急窜出去。
容倦望着她的身影唇角勾了勾。
“赤衣。”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容倦默默仰视天空片刻,道,“要出事了……告诉他们,没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是,主人。”赤衣退去,容倦凝注着猎林深处,“驾!”
上林苑是皇家狩猎之地,整片山头都有禁军把守,可以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然而越往猎林深处,阳光越发稀薄,周围的寒气愈浓,端绪帝不自禁放缓马速,心里也感到一丝不安。
他刚才追那老虎到此,突然失去老虎踪迹。
随后漫步入内,发现这密林处处一样,几番下来已有些摸不着方向。
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独处了,这时候的虫鸣鸟叫都给心里添抹烦躁。
啧,早知道听皇后的意见,不该一个人出来……
正想着,忽然听到周延峰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在哪儿?”
端绪帝精神一振,大喝:“朕在这里!”
很快,第二个马蹄声出现,端绪帝望着出现的周延峰,大喜:“周卿,来得好!”他喜形于色,等看见周延峰身后的容倦云韶,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身为帝王,在臣下面前这么失态不太好。
他掩饰性的干咳两声,道:“你们都来了,也好,朕追着那个畜生到此就不见踪影,来,你们也帮朕找找。”
周延峰看见皇帝完好,悄松口气,他上前垂首道:“皇上,此地不安全,请您跟卑职回大营吧。”
端绪帝虎目一眯:“不安全,什么意思。”
周延峰不知如何开口,容倦的声音淡淡道:“云县主发现,一路上没半个人影,这地方恐怕有人做了手脚,皇上还是先跟周统领回去。”
端绪帝龙颜顿沉,他一双锐利的眼眸缓缓掠过三人,明明没做什么,云韶却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压迫袭来。
这大概就是帝王之威了,她暗暗想着,不由瞅了眼身边的容倦。
他劝皇帝就劝吧,干嘛扯上她。
端绪帝沉声道:“朕在这上林苑内,调了南衙、羽林两队禁军,外围让建章、卫肃二营布防,最关键的山林各处,是北衙禁军亲自把控,这样的天罗地网,也能飞进几只苍蝇不成?”
周延峰低着头,额间冷汗簌簌。
皇上的意思是他们有亏职守,但现在根本不是问责的时机。
云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发怒,但危难临头,诚恳道:“皇上,臣女听不懂这些,但臣女知道再周密的网,也抓不住每只苍蝇,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冷锐的目光顿时射来,云韶一个激灵,仍顶着巨大压力不低头。
端绪帝冷冷盯视片刻,忽而大笑:“好,好一个抓不住每只苍蝇!也罢,周卿,摆驾回营!”
周延峰登松口气,连忙赶马回程。
就在这一刹那,变故徒生。
几十名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手持长刀,将四人团团围住。
端绪帝没想到果真有人要行刺他,怒极喝问:“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皇帝陛下,我等受人之托,送您上路的!”说罢挥手,几十人一涌而上。
“保护皇上!”
周延峰大喝道,抽剑迎敌,噹噹噹,金戈裂帛不绝于耳。他吸引了主要火力,剩下的几人偷袭过来,均被容倦解决掉。说起容倦,这人骑在马上丝毫未乱,有人冲过来,他便屈指弹射,像是暗器一类的东西打将出去,例不虚发。他们护着端绪皇帝,以两人之力愣是没让黑衣人近身。
云韶望着他们缠斗的场面,手心出汗,不自觉抓紧马鞭。有人见她一个女子落单,冲上来想抓她要挟,云韶照脸一抽,那人哪儿料她一个娇滴滴的弱女有此手劲,顿时被抽得皮开肉绽哇哇大叫。这时又有第二人、第三人冲上来,她骑在马上不好施展,而且惯手的兵器不是鞭子,应付两下,便有些左支右拙。
忽然一刀斫来,眼看避让不及,一只手伸过来。
“哧”得声,那刀砍在手臂上,手的主人右指微屈,嗖嗖弹出两颗石子。
攻击她的黑衣人倒地不起,那人也因左臂受伤,身子一沉。
“容倦!”云韶赶紧接住他,有些不敢相信道,“你、你为什么……”容倦低声道,“下马。”
云韶从善如流,扶着容倦和端绪帝靠拢。
他们这边人手不足,皇帝也只能亲自上阵,好在他宝刀未老,周延峰又挡了大半敌力,偶尔两三个漏网的鱼虾,对他也造不成威胁。
“往后撤。”容倦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仿佛这生死关头也没什么变化。
他一半重量压在云韶身上,这个娇小的少女搀着她,愣是没叫一声苦。
周延峰在缠斗之余也抽出空隙,瞅见他们无事,大吼:“快走,我挡着!”分心的功夫右肩挨了一刀,周延峰抹去血迹,也发了狠。剑剑夺命,很快又有三四人死在剑下。
另一边,云韶他们沿路后撤,密林枝叶绊道,三人跌撞而行,衣衫、脸颊都被刮破少许。
“前面有山洞!”端绪帝喜道。
云韶精神一震,撑着容倦艰难前行:“撑住,我们到前面去!”
三人进了洞中,刚歇口气,端绪帝惊道:“倦儿,你受伤了?”
云韶扶着他小心在一边坐下,愧疚的低头道:“都是为了救我端王才会……”话没说完,却见容倦站起来,脸色如常,“一点小伤,不碍事。”
端绪帝狐疑道:“真是小伤?”
容倦抬起左臂,只见那儿一条半尺来长的伤口,砍得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端绪帝松口气:“小伤就好。”
云韶目瞪口呆,抓来一看,怒道:“你骗我?”这伤根本不重,就连她刺绣被针扎也比这痛。他刚才那副重伤垂危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一想到这儿云韶就气得要命。
亏她那么担心,还一路扶着他!
容倦唇角轻扬,问道:“我说过伤得很重吗?”
云韶抿紧嘴唇愤怒瞪着他,容倦笑意不减,悠然道,“再说,这确实是为救你所伤,你扶本王,理所应当。”
云韶恨不得往他那张嘚瑟脸上踹两脚,想到皇帝还在,忍了。
端绪帝看着两个年轻男女相互拌嘴,这么危急时刻也忍不住笑了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外面追兵已至,听脚步声,还有十几人之多。
“这下怎么办?”端绪帝拧眉,他堂堂大夏帝王,难道真要被几个宵小暗算了吗?
容倦也不再戏弄云韶,幽冷深邃的眸子望着洞外,道:“出去。”
“出去?”端绪帝眉成山川,“倦儿,不是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以少敌多,恐无胜算。”
“我知道。”
“那你还……?”
容倦收回视线,在端绪帝身上来回打量。他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体形也接近,容倦低笑一声,幽幽道,“我爹当年替你征战四海,想不到今天我又要救你。长孙武,你欠我们容家的只怕这辈子都还不清。”
长孙武是端绪帝的本名,如今容倦这么直呼其名,本是以下犯上,但端绪帝不知怎么半点不怒,反而有些担心。
“你想做什么?”
容倦淡淡抬眼:“脱衣服。”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