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
“江州刘锦城!”
这人乃是此次恩科的风云人物,被无数人所看好,却不曾想卷入了此次舞弊案中。当知道的时候,陈逸之还一阵惋惜,可刘锦城供认不讳,就算陈逸之再有心偏颇,也不得不照实写了他的证词。
“你先前供认的证词,本官有几个疑惑想问问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吴有道手里拿着先前在礼部之中,就已经拟好的刘锦城证词,准备问几个问题。
“大人问吧!小人知无不言!”刘锦城平静地说着,瘦高的身子如今看起来很是单薄,头发蓬松,脸上泥污,身上倒是没有穿囚衣,还是穿着寻常学子的普通青衣。
“你是江州解元,这解元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取的?”
乍一听,这问题似乎跑题了一样,可既然吴有道问了,自有他的打算,旁人倒也不好出言说什么只静静的听着。
刘锦城恍惚之间抬起了脑袋,但又很快低下,虽是极力掩饰,但脸上依旧有几分傲意,静静地答道:“江州解元,无半点水分,全凭着小人十几年的苦读所得!”
“既然如此,会试之上为何要行舞弊之举,既有真才实学,何必冒此一险?”
“小人担心,小人害怕,小人害怕自己十几年的苦读,迈不过会试这道坎,所以就起了贼心!”刘锦城有些自嘲,说道。
“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是另有其他缘由?”
“害怕一切都付之东流,大人不必再问了,小人全都招了!”刘锦城双手掩面,缓缓地瘫坐在地上。
“那你说说,你是怎样提前拿到试题的?通过何人?何种途径?”吴有道并未放弃问话,案子审到关键处,他也是知道的。
“小人于十月初到达金陵,住在城西的井楼货栈当中,十月初六那日,有人前来贩卖此次恩科试题,并说了,只要将他手中卷子背了,一字不差地写在了试卷上,就能通过会试,小人深信不疑,刚好那一日捡了一大笔的银钱,就花了五个金锭子,从那人手中购买了试卷,并在会试当日,将所背试题一字不差地写在了卷子上!”
“那人你可认得?”
“之前不认,后来听说是国子监的一位扫地小厮,再然后就听说他:背后主家是国子监执礼修恺文!”
这也是陈逸之自己调查出来的,当查出修恺文时,他还不信,可修恺文供认不讳,说是自己一时心迷鬼窍,做了些糊涂事,再然后就攀扯咬住了背后主家苏无用,因是苏无用,当世大儒,陈逸之这才进宫请旨,彻查此事。
“你可知道修恺文背后主家是谁?”
“小人不知!”刘锦城摇了摇头,修恺文也是他后来听说的主家,至于他后面还有谁,刘锦城便是一概不知了。
“修恺文攀咬国子监祭酒苏无用,你可知晓?”吴有道咬紧牙根站起身来问道。
刘锦城全身一震,霍然停止了脸上那种失落神情,抬头看他:“大人说谁……苏无用……苏老先生?”
“不错,现在矛头指向苏无用,你可有话说!”
“先生……”刘锦城笑了笑,十分悲怆,竟然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眼中微茫带火:“不可能……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吴有道静默片刻,听着刘锦城在堂下自言自语地说着,又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刘锦城站起身后,十分疯癫的样子,有时痛苦掩面,不久脸上狰狞无比,苦笑几声,仰天大喊几声,宣泄一些内心情绪之后,方才释然了许多,内心十分挣扎的样子。
过了片刻,猛地一抬头,苦笑了一声,叹道:
“我也全然不顾了,接下来我说的这段话,是发自内心的话了,大人愿信不信,小人自小家贫,父母双亡,靠寡嫂浆洗才能苦读十几年,小人饱读诗书,自认为金科状元非我莫属,世间当无人与我匹敌,可终究斗不过这现实,家乡遭人威胁,方才来金陵趟这趟浑水,那人说,只要参加舞弊一事,我那寡嫂便可平安无事,做个富贵人家,可现在想想,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被人骗了,直到今日,此时此刻,我才知道那人要对付的是谁,是苏先生,若是早知道,我便不会来,即使当日和寡嫂一头撞死在家门口的那块石头上,现在想想,有人想要利用我江州解元的身份,陷害苏先生,让他名誉扫地,也只有我这等人,指认苏先生,这世间万千学子才会信,苏先生真的参与了舞弊一案,可事实如此,在场的每个人都应该有理由相信,苏先生不会做这等事,他只希望做个读书人,为了这世上万千学子的信仰,成为苏先生,先生心中的信仰,我等敬爱苏先生,也绝不会让他受半点污名影响,余江州刘锦城在此立誓,所言一字一语,无半点虚假!锦城为读书人,应当为读书人而死!”
刘锦城数度哽咽,又惨笑几声,泪眼朦胧,乱发扑面对这世间感到无奈,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时,竟是一头撞在了堂内的柱子上。
簌簌落灰飘下,只剩那一滩血迹,和死不瞑目的江州刘锦城,不等众人施救,刘锦城便当场死亡,一时间,堂上震惊不已,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