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罗栋沉默了,莺奴就说:“梦中之人不能证伪,然而此世的情意虽虚幻无形,再假,这也是梦者唯一能体验到的真。小王要我以一梦逼退吐蕃大军,是不是想说这个道理?”
湊罗栋从不考虑这些问题,他考虑的只有自己一国的利。无论莺奴那种法术是真是假,只要有用,对他就是有利。因此他问:“人生在世,没有不需选择的时候。本王只问教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莺奴微笑道:“我想帮,但是帮小王退军的事情,以我一人的判断不明智,我要问过旁人才能决定。而且莺奴当年受过你的恩惠,愿意报答小王。若不是小王那时教授我心听之术,莺奴此刻是什么也听不见的。不但如此,我也什么都看不到。”
湊罗栋微惊,莺奴双目明亮,耳力清楚,怎么可能是盲聋之人。
莺奴知道他不敢信,笑笑,忽然问他:“王不要转头,你可知道自己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她的卧房,能猜到的东西不外有他。湊罗栋答:“是教主的卧榻。”
莺奴点头道:“你看,王自己也有不视而见的本领。”
“我不解……心听之术要靠双目读唇,靠全身感触,说到底只是一种武功。但失明者怎能视物?”
莺奴问:“眼前之物为我所见是因为它在此处,还是独独在此只为被我看见?”
“物在与不在,不为我见与不见所动。”
“这只是王的看法。如若眼前之物是因为我看见了,所以才出现在此处呢?”
湊罗栋笑了,没辨清其中的因果,只觉得怪力乱神,不禁说道:“即便三十六灵的幻象是法术,此术也可以修炼、可以作假。但教主若是想说世上万物,无论真假都是你的创作,本王可就听不懂了。倘若当真如此,教主岂不能万事顺心了么?”一个人若有造世之能,她辖下的天地还有什么不如意?
“莺奴从没这么说过。只是因果相辅相成,我种此因,也是因为我得其果,人在其中,喑哑暧昧,仅是传递于因果之间的一件器皿,难以觉察自己实无选择。即便有,也只是微小不足道的自由。鱼在水,乃不知有天,鸟居林,乃不知有海;唯有鲲鹏知其全貌,而鲲鹏金鸾皆为幻想,本不存于此世。”
湊罗栋还是不信,哼道:“丫头,你没有伤。没有人能让你聋、让你瞎。”
莺奴道:“有。”
他知道三十六灵并未战完,还有另一人剩下:“是‘她’么?”
莺奴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她带着湊罗栋出了门,回身锁了房,送他到教主阁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