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南平慌得痛哭流涕,连说:“是醴泉坊二曲右相浑瑊的孙儿浑壁!”
浑瑊位居三相之首,今上亲信至极,可说是这长安城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当朝皇帝出了名的多疑,但凡对功臣的忠心稍有一点不确定的,一定想方设法考验之,假若对方言辞略有不妥,就要敲打他。朱泚之乱以后,今上愈发的信不过人了,就是李晟这般的功臣也不能保全自身。这十年来,宰相的位置上往往是凳子还没坐热、头就已经落地了,浑瑊却因素来谦虚谨慎,处处体面小心,竟能使圣上不疑。前几年和他同受皇帝信任的便是那臭名在外的奸相裴延龄,奸相死后,填位的崔损虽然忠诚,却是个唯唯诺诺、碌碌无为的人,所以如今的朝堂之上,浑瑊仍是最受圣上重视的臣子。今日梁连城若是敢宰了他孙子,这蚀月教隔日就没了。
梁乌梵气得头顶冒烟,站起来就要去追儿子。房瑜将他牢牢按住了,回过头又问康南平:“浑壁为何告我们的状?”
这康南平正在最害怕的时候,一瞬就把刚才在浑宅里聊的全说了:“浑公子说他有亲人吃了这药吃得神志不清,说这药有毒,鱼玄机要害他亲人!”按《唐律》,诸以毒药药人及卖者都应判绞刑,即便买卖不用,也要流放两千里,只要是超过了徒刑的量刑,都要报官于大理寺。
“哪个亲人?说明白点!”
“还有哪个,就是那个!”康南平一介九品小官,怎会想到自己接了事涉浑瑊的案,此时涕泗横流。
梁乌梵当即想起昨日房瑜给爱娘带去的一整盒极乐丹,一时无法言语。房瑜真是要毒死宰相?
但房瑜却面色不改,说道:“我已说了,蚀月教的极乐丹只是滋补之药,你若不信,自己问浑壁,他用过没有!大理寺若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非要这样栽赃嫁祸于我,那今日连城侄儿一剑杀了你和那个报官的也算报应,我这就放虎出笼。”
康南平忙说道:“阁主息怒,息怒!这,这卖假药的我也调查了一二,知道是谁在造假了……”
“这还用得着你来查吗?”梁乌梵一把拉起他的领子,康南平一想起这梁乌梵在醴泉坊几乎杀了个宦官的事,身体就抖得如同筛糠;好不容易才从儿子手里活下来,又要面对老子。他大急之下喊道:
“浑公子!浑公子说!!如若,如若鱼玄机肯亲自出面和他对质,那,那就撤案!”
要的便是这句话,这下,这人是谁、他想要什么,都知道了。
房瑜一笑,替鱼玄机应道:“你先复命撤了这案吧。”
“撤案得有卷宗!!我的卷宗……”康南平嚎道。
“康爷莫急,别说卷宗,你要祖宗也是给你的。今日受了惊,不如到房某地盘上一坐,如何?”他伸手将康南平领上的纽系上了。
两人押着康南平回到武宅,又询问可有见到梁连城的身影,门前的教徒皆说梁主事原是回来换衣裳的,换了衣裳刚要出去,被房家的大姐拦住,就没出去,现下莺夫人已经看管着他了。
他从康南平那里抢来的卷宗放在脏衣里,被梁乌梵寻着,还了康南平,将他放还了大理寺。此人接连遭受黑道骚扰,哪还敢冒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黛黛倒是聪明,听到梁连城说出那狠话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想去杀浑壁。若不是她及时拦着,现在局面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房瑜惊魂甫定,连忙去找黛黛。她倒无事,换回了平素的绫罗衣裳,在灯下铺了纸张准备写字了。房瑜苦劝她不要插手教务,黛黛只是很平静地问道:“我也是莺夫人的徒儿,为什么不能管呢?”
房瑜无话,似是不舍地说道:“前些日,你谢伯伯来提亲……”
黛黛当即竖起了眉毛,一言不发,可那双眼里已然包含了千言万语,又是愤恨、又是痛苦。房瑜一见,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当即否决了这门亲事:“好,好,阿爷不应……”他也很惆怅。黛黛不出嫁,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