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瑜口中无声地唤道:“教主,你……”
阿赛那从被子下露出的脖子也变得紧绷,一股怪异的力由内而外地抓紧了他。他应当早已死了,【删除一段】
这酷刑持续了片刻,死尸在榻上继续滚石般蹦跳了好一阵,莺奴的手指还未放下。阿赛身上的绵被浸满了血,震动中马上要滑落到地上;然而绵被滑下的瞬间,榻上的人就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一缕血迹,有的只剩一枚庞家的玉佩。
房瑜惊悚之下向后退了一步,蚀月步摇在他手里发出招魂般的脆响。
这不正是上官阁主的死?!无形的剑杀死了他!
阿赛显然已经受了天谴之刑,现在已经死了,即使尸体不翼而飞,房瑜也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许多年来,那些有关上官武还活在某处的传言也被这一幕击碎。
无形的剑杀了他。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地想逃离此处,但浑身如冰冻一般不能动弹。他曾感知莺奴的“非人”,知道她有许多超越凡人理解的神力,然而她“非人”之处原来在此。她到底想借此说明什么?!
莺奴放下了手,侧过头来看他,瞳中并不带一丝感情。
“你看,这就是天道。”
房瑜额上冷汗涔涔,他已顾不得想阿赛的事了。
莺奴又说:“你去杀了谢盈和庞胜君。”
他更不敢说话。他为什么要杀谢盈,为什么杀庞胜君?……但是教主这么说,他就知道他们有罪,但是他不愿意杀,或许是因为怯懦,或许是因为不敢承担其他的。
莺奴见他不肯回应,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那我就随你。”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他们做了什么。”
“没错。俗世本来喑哑,只要没有人追究,恶就可以潜逃,这就是此处运转的规则。玄机就是这个意思。我只告诉你,谢盈和小蝶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阿赛做的。但你若想杀,或许可以使黛黛在天之灵得到劝慰。你杀吗?”
“我……”他不敢杀,“……既定之事已不能再改变,如若害死黛黛的人已经正法,那,那不如就这样吧……”
“是吗?”莺奴惨然一笑,“那我随你。你所选的,也只是大家都会选的。”让此事就此罢休,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武宅没有了黛黛,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房瑜少了一个女儿罢了。房瑜都不敢追究下去,其他人更不会在意,而房瑜注定是不会追究下去的……长安混沌,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长久,他宁愿耳聋目盲。正义,即便是关乎黛黛,也可以被“天道”冲淡,沦为任何一种无迹可循的因果,沦为‘祸福相依’,好令生者不那样牵挂。
你也相信玄机,那你去相信。她早已试探过你,你给她的答案和给我的答案是一样的。玄机要把庞小蝶提到阁主位置上,她的答案和你的也一样。玄机总是对的,她知道正义止步于此,重要的是不再折损更多的利益。我已给过你机会,一切都随你。
“但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教主请说。”
“我杀阿赛的时候,你曾有一刹那想去救他吗?”
房瑜又后退了一步,飘忽地盯着莺奴的脸。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某一瞬间,他确实是想去救阿赛的,那仿佛是一种心底深处隐约的善,其实善意的人本不想看见任何一桩死,对最罪大恶极的人也是如此。只不过那种善意和谅解,在他几十年的*道生涯里早已被磨损得所剩无几。
“如若有,你的情已在那瞬间超越了天道,无论你是否成功,你都超越我了。”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很淡的笑。
“玄机害怕这种情。她无法直视这种善。”
房瑜还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向着大门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莺奴却不以为意,淡然从他指间拿走那枚蚀月步摇,簪回到自己的头上。
戴好了,银饰发出空空的细响。她轻声道:“走吧。”打开门,请房瑜先行,自己随后离开,将庞赛兰的房门留开着,似乎阿赛并没有被杀死,只是趁着夜色自己走出了武宅。
阿赛失踪,他住过的房里也看不出丝毫异样。庞胜君住在旁边,夜里亦没察觉动静,只能当阿赛是自己出走。
发现弟弟不见的这个清晨,胜娘来早议,面色很复杂,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教里也允许了她暂时放工出去找阿赛,她骑马出门,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最后只是来到郊外的长亭坐了大半日,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分别。
她回到武宅,撒了个谎,说阿赛和认识的人乘车去了南国,求医去了。
莺奴没有戳穿,点点头。
那时房瑜也坐在旁边,背上又开始出冷汗。那夜以后他又是好几日回不过神来,早晚议会时甚至不敢直视莺奴,甚至对着胜娘也开始心虚起来。
他现在已猜到莺奴那晚想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