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会删除一段敏感情节,不多解释了】
四月春好宜婚娶。谢盈婚时还是主事,按照主事的规格操办;而韩惜宝则是鱼玄机徒、武宅副阁主,阵仗当然更大一些。他在聚山天枢宫中隐居多年,如今在武宅“出仕”,莺奴有意大办,是为让其父宽慰,也让武宅的人懂得敬重惜宝。鱼玄机虽然不爱重这个男徒,出于规矩,也要来卖个面子。
她这半年访武宅的次数不如以往那样多,众人都看在眼里。
还有一天便是韩惜宝的喜日。他自己倒不太上心,依然整日关在算室中,只有一个白阁主和他作伴。白阁主冷面慈心,想必在这房中教会他很多规矩,近来惜宝行事稳妥有条理、娴熟可靠,定是白露浓的功劳。
早议后人已散了,莺奴在院中等出城的马车套辔。天气晴好,这个日子去田上最是心旷神怡。她见白露浓来,对她笑道:“哦……白阁主。”
白露浓便对她谈起惜宝的事。早议的时候韩奇仙在,有些话也不便说全。
莺奴并不十分惊喜,只说:“韩公子做事稳妥是好,他毕竟是玄机的长徒呵。玄机虽对男徒总有点偏见,但我在湖州时看过他们师徒的来往信件,如何审时度势、见微知著,玄机从那时候就着意教导他的。可是前些日宫主出给他的这道题目,我看他似乎没有用心钻研。其实惜宝远比你我想的聪明,只是不用功。玄机的运势已到,不能更催促他了。如若那一日到来,惜宝此后能否自立,才是问题。”
白露浓的眼睛在风中一眯。“教主是说,鱼宫主大限将至?……”
莺奴微笑着叹道:“这是从鱼宫主诞生之日就已人尽皆知的事,白阁主为何疑惑呢?”
传说鱼玄机的寿数至多只有三十年,白露浓不会不知道。可是宫主自贞元九年以后从未生过大病,精神见好,绝不似将死之人。何况……何况莺奴面前,没有困难,她既能救连城和宰相于生死一线,为什么说鱼宫主却是非死不可?难不成为了让极乐丹的生意可以早日平息,教主宁愿让她承天命?
一想到这,竟觉得浑身一冷。她喉头上上下下,吞吐着,但不知该怎么问。莺奴道:“今年,宫主与我都是二十九岁了。她与我都还有大事尚未完成,将来还要多劳你和众位阁主。我当然希望韩公子得力,为你我分担重任,所以白阁主要为我多多照应他。”
白露浓犹疑着:“昨日午后,惜宝对我说,他不愿娶妻。”
莺奴的马车已经从厩前牵来了,她提裾登车,一边戴上锥帽,一边道:“人生大事,唯生死婚育而已。生死不由己,但婚姻乃是一种礼仪,如何对待,能见此人的风度决心。既然选择顺应父母,那就要一以贯之。如果真的不愿娶亲,那他就自己去对父母说,为什么对你对我发泄不满?我也不奢望他真心宠爱那位严氏女子,只要以礼相待。”
白露浓称:“诺。”
韩惜宝的婚事虽然是父母安排,但他反抗父母不成,躲在算室里逃避现实却很不像话。莺奴说得对,嫁入武宅的女人,吃穿用度都是武宅的,教主不会让她失了体面,重要的是韩惜宝自己如何对她。
但是她细细咀嚼,却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舒服。惜宝真的有得选?那严氏女子更没得选。当年沈十一娘不也在教主的荫蔽下么,可是何尝幸福呢?自己也是如此。那时丈夫斥责她出外工作不守妇道,难以兼顾家中事务,执意要再娶一个妾室。莺奴特意雇了两个小仆来分担她的家务,明摆着要堵她丈夫的口,然而那小妾还不是照样娶进了门?教主真的能荫蔽武宅里成婚的女人们?若说婚姻之苦,连事事周全的莺奴都不能帮着化解,她是不信的。就算真不能化解,不愿婚娶的,不使婚嫁不也就罢了?
之后鱼玄机骑牛来,白露浓将她接进小室休息。因有教主先前的那番话,她对宫主的气色行动都添几分有意的关注,然而鱼玄机神情自若,开春后减去一些冬肥,反而比昨年精神。胃口也好,上来便问她今年的青杏到了未。
她笑言:“宫主心急了。但约莫再等一旬多,就有了。”
鱼玄机随手捞起一本簿子看,问她莺奴今日在哪里。
“一早出城到佃田上去了。不过这两日农事不忙,我看教主的穿着,好像也不像要下地的。”
鱼玄机点点头:“她‘小隐’去了。”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莺奴的逃避之所在城外的佃田上。但凡长安城里有什么她不想见的人,她就到城外去避,找那几个翰林院的小书生说话。
“明日惜宝结婚,说什么也会早些回来的。”又对宫主说起今早教主有关严氏新妇的那番话。她做史官,偶尔看不懂、听不懂时,就想和宫主讨个评语。
她竟然一笑:“莺奴早就看出来了。”
白露浓不解:“看出什么来了?”
“那个韩惜宝嘴上说不愿,其实愿意得很。越是不舒服越是愿意,他就是需要这么一条绳子把他捆起来。至于莺奴……”鱼玄机一边翻书一边道,“莺奴那是有意装聋作哑,那严氏女子家中富裕,她嫁在武宅,对武宅只有好处,沈十一不外乎如此。你是史官,你竟不懂?以前建中年的时候上官武做这种事做得多了,梁乌梵那门亲事,你以为是谁给他引荐的?都是她早年跟上官武学坏了,腐得很。下回你再看不懂,你就想想若换成秦教主会怎么做便是。”
白露浓幡然大悟。想来若是秦棠姬掌教,绝不愿意做这样虚情假意的事。只是秦棠姬果决,却也不是做家翁的材料。何况,如若上官武“坏”,那他在长安城的教徒里这么好的名声又怎么解释呢?莺夫人的好名声,又如何解释?
鱼玄机抬头看她还一副半懂不懂的表情,就哼了一声:“这人口口声声都是爱人之道,其实也就做做样子,我都看透了。”
白露浓有些尴尬,莺奴是她的教主,她倒没胆应和,只是曲折回护着说:“教主若真如偏爱宫主一般爱护旁人,想必宫主更是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