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看在你无情,所以选了你。她不想有其他人成为阿寿的羁绊,就让她也从小做个无情人吧。”鱼玄机能这样冷酷,都是因为父母早逝。她最欣赏秦棠姬,所以也找一个观音奴来教育自己的女儿,一切她都已经安排妥当,其余人都是她计划中多余的人。
房瑜浑身僵直,沉默了良久,方才开口,话音幽咽:“瑜有哪里不合宫主的心意,我可以改。第二次做父亲,不会再犯以前的错了。”
“不要去想这些从头就不对题的事,只会分你的心。长安繁华,这是最适合你房瑜的地方,即便是牢笼,你也不想离开。”
两人骑马回到武宅,只见教中一片忙乱,穿褐衣的医士来回奔走,呼喊声此起彼伏。白露浓正满头大汗地端着水盆从阁内出来,撞见莺奴,连声道:“教主,教主,你回来得正好,韩副阁主家里娘子又在寻死觅活,刚跳井才捞上来,我真是劝不动了。”
莺奴怅道:“让韩惜宝来见我。”
韩惜宝从算室出来,到议室见莺奴,手里还拿着笔,蓬头垢面,只是不说话。妻子投井,他倒像个没事人。莺奴给他准备了一碗茶,他也不喝。莺奴便说:“我和房阁主刚去探望宫主回来。宫主劝你振作,你不要让她失望。”
韩惜宝紧抿着嘴,眉间凝着一片愁云。这与他初来武宅时的神情不似,他也有了变化,只不过旁人都猜不到。
莺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说道:“长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教你,你现在也学会恨了,你也知道怎么让心变冷了。”
韩惜宝的眼皮轻轻跳了跳,但依然回报以长久的沉默。
莺奴整衣起身,在空旷的房间里踱了几步。鞋子踩在花砖上的声音,轻而冷,如同一件记时的机器在敲。他们说李深薇每要说一段冷言冷语前就会这样在房间里走,这脚步声就是最后的提醒。莺奴不是李深薇,但也只能越来越像李深薇。
“韩副阁主既然听宫主那一问,现在应当知道天人行事深不可测。既然爱与杀只在一线之隔,那么恋与恨也只是一念之差。你不必恨宫主,你对她根本就不恋。其实你从不知道何为爱与恋,对宫主一往情深都是想象。你若知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你就明白自己痴迷的只是她的外在。你痴迷这为人无视、贬低、嘲笑的感觉,非如此,不觉得自己活着。”
韩惜宝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崩解,紧抿的嘴唇逐渐松开,有些痴呆地望着面前的花砖。
“你真的渴望她的爱?你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爱,你不会喜欢,你也不会为之付出。在你眼中她冷漠无情,从不关心你的事,你想要的只是这种滋味,所以你隐藏锋芒、扮痴示弱,只为让这种羞辱来得更猛。
“耻辱,他人之毒药,你之蜜糖。宫主无意赐你以蜜糖,是你自己甘之如饴。如若她戳破你的伪装,你也就无法再从其中得到愉悦,因为只有鞭挞你的人不知你的快乐时你才快乐。一旦他也知道你以此为乐,你就失去了欺骗他的乐趣,他不会再对你有一丁点怜悯,不会再以伤你而愧疚,继而也不会再伤害你。”
莺奴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表情呆滞的韩惜宝:“梁连城从小就懂得嗅出人群中的最弱者,欺侮他们取乐。你骗过了他。但弱者在他那里从来都是即用即弃的,想获得他的关注,就做他真正的对手。”
韩惜宝终于开口辩解道:“我,我从没想过……”
莺奴道:“这不是你想说的。”
“我……”他不知自己想说什么。他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