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幼的士子劝道:“哥哥,算了吧!出门时,母亲还多有叮嘱,不让与人争执。”
看来这位弟弟是个乖孩子。哥哥就不那么听话了,朗声一笑道:“母亲让我们不得生事,却没有说让我们怕事吧?想我南丰曾家,累世书宦,岂是胆小怕事之徒?必不与这帮秃驴善罢甘休!”
哥哥加大了声音又道:“况且,这帮秃驴借先帝名望敛取钱财,是为大不敬,怕他作甚?”吃瓜群众适时喝了一声彩,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还叫嚣着“退钱”。
哥哥拱手一圈,以感谢吃瓜群众的声援:“我乃南丰曾谏议大夫之孙曾晔,与舍弟曾巩至此拜佛。不想因囊中羞涩,竟被这帮钻进了钱眼里的家伙所拦,委实扫兴。像此等假佛,不拜也罢!”众人轰然一声,就要离去。
眼看着就要给本公司带来较大的损失,危机公关出现了。
一位满面红光、身披挑金线袈裟的和尚适时出场说道:“曾施主说哪里话。敝寺自匡仁禅师开山以来,就常怀慈悲之心,常有扶贫济困之举。庙中供奉神佛,亦多有灵验。曾施主只因些许阿堵物就信口雌黄,岂不有违南丰曾家的忠恕之道?”
看看人家这水平,先说我好,再说你小气,最后说你违背了家训。一招三连击下来,没见过世面的曾晔hold不住了。方仲永前世虽然不大上论坛打口水仗,主要的套路和技巧还是知道的。
眼见倔强青铜不敌,他这个伪秩序白银上阵了:“大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这一贯的香火钱,是谁定的价钱?拜佛贵在心诚,岂在于拿钱多少?难道佛祖也看银钱多少而决定是否保佑哪个人吗?”
那和尚不能自圆其说,只得宣了一声佛号道:“是贫僧着相了。自今日起,不再限定香火钱的数目,只随心意便是。三位公子,请入内叙谈。”这是准备给封口费的节奏吗?
方仲永不愿意与这浑身珠光宝气的“贫僧”多做纠缠,谢绝了“好意”,只在寺内闲逛一番便出去了。
走到庙门,就听那曾晔前来致谢:“方才多亏公子相助,未请教尊姓、台甫?”
方仲永一笑道:“曾公子客气。小弟金溪方仲永,未曾取字。”曾晔很是惊喜:“可是写下《祝寿诗》的神童方仲永?在下可是钦佩许久了。”
当下重新见礼,叙了年齿。
曾晔说道:“在下曾晔,字叔茂。这是舍弟曾巩,字子固。在下痴长十岁,就忝为兄长了。此番舍弟要往抚州参加州试,家母不放心就让为兄陪同了。”(注:曾易占先娶周氏,生子晔后,早逝;续弦吴氏,生巩、牟、宰与一女,仅11年即病逝;再娶朱氏,生布、肇与八女。曾晔、曾巩、曾布均为同父异母,是以年龄差距很大。)
方仲永看着青涩的曾巩,心里不争气的忐忑起来。这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啊,还是活的。韩愈、柳宗元已作古,苏轼、苏辙还没有出生,欧阳修、苏洵不是一辈儿人,王安石那个中二少年懒得理他。也就曾巩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加上自己前世就喜欢曾巩的“古雅、平正、冲和”的文风,如谦谦君子一般。这样的人,很是适合做朋友,因为你不必担心他会欺骗你、背叛你。
当然了,眼下的曾巩还是稚嫩的。虽然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做了一篇《六论》,据说是提笔立成,文辞很有气魄,但也只是从孩童的标准来评价的。至于后世的名气在八大家中几乎垫底的原因是,这位仁兄不擅诗词——当然是与其他七位比较——他擅长的是策论、散文。
有看官说了,唐宋八大家本来就不看诗词的,差一点也没什么嘛!不,差这么一点,影响可大了。因为曾巩长于策论,轻于应试时文(说白了,就是命题限韵诗词),导致他屡试不第。直到嘉祐二年(1058年),欧阳修主持会试,坚持以古文、策论为主,诗赋为辅命题,曾巩才与其弟曾牟、曾布及堂弟曾阜一同登进士第。对于一个神童来说,39岁考中进士绝不是荣耀,甚至可以称得上“仕途坎坷”了。
更坎坷的是他的哥哥曾晔,天圣三年(1025年)就考中秀才了——他爹曾易占是天圣二年的进士,一直考到皇祐五年(1053年),都没有考中进士。于当年返乡途中,羞愤生病而死,实在是孔乙己似的悲剧人物。
方仲永看着面前任侠豪爽的曾晔,实在是不能也不愿意把他与孔乙己画上等号。至于曾巩这样的淳厚君子,虽然在正治斗争中扮演了两边都不讨好的倒霉蛋角色,但其出任地方官还是很有建树的。蹉跎考棚,实在是大大滴浪费。
我能做些什么呢?方仲永绞尽脑汁。